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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朱雀大街两侧,彩绸高悬,为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预热;贡院附近,客栈酒楼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举子们的焦灼期盼;而皇宫深处,为永宁公主远嫁赶制嫁妆的尚衣局日夜不息。皇帝的旨意已下:待科举放榜,盛世庆典之后,便是使团离京、公主出塞之时。
穆之作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式搬入了位于皇城西侧的御史府。这座府邸虽称不上奢华,却自有一股肃穆威严之气,高墙深院,曲径通幽,与穆之的身份倒也相称。府邸内原有的仆役经过小久严格筛选,只留下少数可靠之人。阿月以穆之贴身护卫的身份入住东厢房,慕婉儿则在府内僻静处开辟了一间小型实验室,继续她的研究。小久则成了府内的大管家兼情报总管,内外兼顾,忙而不乱。
御史府的书房成了新的指挥中枢。烛火摇曳,映照着穆之沉静的面容和摊开的京城舆图。
小久低声汇报着最新的动向:
林修闲的动作:频繁出入城西“清虚观”,该观与一些边缘宗室有联系。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一名心腹随从,被眼线发现数次在城南“瀚海阁”附近徘徊。
阿史那·城的行踪:这位狄戎王子依旧行踪诡秘,多次在深夜造访“瀚海阁”。小久的人无法靠得太近,但确认其每次停留时间不短。
武王的动向:兵部人事变动频繁,城外几处关键卫所主官悄然换成了武王嫡系,京畿防务亦有微妙调整。
“梦蝶引”的阴影:慕婉儿在实验中发现,用特定频率音波持续刺激深紫晶体碎屑,会散发出与“梦蝶引”极其相似的微弱甜辛气息!这发现让她心惊,立刻上报。
“瀚海阁……清虚观……”穆之的手指在舆图上敲击着这两个点,“香料药材商行与道观……林修闲的心腹在此地活动频繁,本身就透着诡异。而那清虚观,更是疑点重重。”他看向小久,“瀚海阁的货物进出,特别是香料药材类,务必设法查清底细。清虚观那边,派最精干的人,我要知道林修闲在里面究竟见了谁,做了什么交易。至于阿史那·城王子去瀚海阁……也留意,但暂时不要过度解读,或许是采购物资,也或许是另有隐情。”
“是,大人!”小久领命,神色严峻。
阿月抱剑立于阴影中,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香料可藏毒,道观可藏奸。林修闲行踪诡秘,其心叵测,必有图谋!”夺位之追杀之仇,在她心中燃烧。
慕婉儿在一旁补充道:“那晶体碎屑与‘梦蝶引’气息的关联,更是关键。若瀚海阁真在暗中流通此等邪物,落鹰涧毒箭的来源很可能就在其中。而且……”她秀眉微蹙,“这晶体与巫毒邪术关联极深,林修闲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穆之目光深邃:“武王调兵,林修闲暗中活动,瀚海阁疑点重重……他们所谋,绝不止于刺杀或破坏和亲。这盘棋,关乎国本。”他示意慕婉儿继续研究晶体,同时将那份“归墟之眼”的诡图拓片收好。“阿史那·城王子虽行踪神秘,但落鹰涧他曾出手相助,且他迎娶永宁公主是两国邦交关键,目前尚无证据表明他与林修闲或武王勾结。对其动向,保持警惕即可,不必预设敌意。”
平静不过两日。这日午后,一封烫金的请柬送至御史府,落款赫然是武王府。
“终于来了。”穆之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他整理官服,只带了阿月一人随行护卫。玩得就是一招灯下黑,反正阿月来京城的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了,不信他敢在武王府堂而皇之的动手。
武王府邸,奢华威严中透着一丝兵戈之气。武王李继端坐主位,并未起身相迎,只是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穆之和他身后的阿月,尤其在阿月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鸷。
就在穆之踏入正厅前一刻,武王手中正把玩着半截莹润的玉玦(jué)。那玉玦通体洁白,雕工精细,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用力掰断。武王指腹摩挲着断裂的边缘,眼神深处翻涌着浓烈的愤恨与不甘,脑海中全是另一截玉玦的主人——那个本该死去却依旧碍事的林汐月!他几乎能想象出阿月贴身收藏着另外半截玉玦的样子……这念头让他胸中戾气翻腾。直到侍卫通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孤大人到!”(孤仁盛,字穆之)他才迅速将半截玉玦收入袖中,敛去所有情绪,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
“孤大人,稀客啊。”武王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戏谑,“阿月,风采更胜往昔。啧啧,本王派去‘问候’你们的人,看来是没把差事办好,孤大人……你们可真难杀。”他话语直白,毫不掩饰落鹰涧和之前的刺杀,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穆之和阿月身上逡巡,仿佛在评估猎物的成色。
穆之神色不变,拱手行礼,语气平淡无波:“殿下说笑了。下官奉旨回京述职,一路承蒙圣恩庇佑,些许宵小跳梁,不足挂齿。”他巧妙地将“难杀”归功于皇恩,避开了直接的冲突锋芒。
阿月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武王的挑衅充耳不闻,但全身肌肉已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能感觉到武王那充满恶意和探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终是忍无可忍,她缓缓抬眼,眸中寒星点点,冷冷开口:“行了,别装了。你李继从小什么德性,我一清二楚。再吵吵,小心我打你。”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锥。
武王看着阿月,只见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仿佛有一股怒气正在她的心头酝酿。他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阿月,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是改不了你这秉性啊。”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会堂堂正正的活过来的,你等着瞧”阿月没给他好脸色:“人,你也见了,我们走了!”说完他转身拉着穆之扬长而去。
“哇,你刚刚好勇啊!”穆之一脸不可思议。
“没办法,从小打到大的。”阿月一脸不屑:“他也还要点脸,不敢明目张胆把我怎么样的。”
穆之刚离开武王府,尚未回到御史府,另一队仪仗便拦在了路上——竟是东宫来人!
“孤大人,太子殿下有请。”东宫内侍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阿月表示她不想去见太子,见了会有点麻烦,自己先回去了,让穆之一个人去见太子。
太子府邸,气象与武王府截然不同。亭台楼阁,清雅别致,处处透着储君的规制与一丝书卷气。太子赵景琰端坐主位,年纪轻轻,气度雍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孤卿(对都察院官员的尊称),快快请起。”太子声音温润,亲自虚扶,“江南之行,破获奇案,安定一方,孤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国之栋梁!”
一番寒暄赞誉之后,太子话锋微转,语气恳切:“如今朝局,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父皇年事渐高,孤监国理政,深感责任重大,尤需孤卿这般正直干练、忠君体国之臣鼎力相助。”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穆之,“孤知你与武王或有龃龉,然社稷为重。若孤卿愿助孤一臂之力,匡扶正道,他日必有厚报。”
这已是极其露骨的招揽了。
穆之心中雪亮。太子与武王争储之势,早已是朝野皆知的秘密。自己这个新晋回京、手握实权且刚被委以护送公主重任的都察院官员,自然成了双方都想拉拢或打压的对象。武王以威逼恐吓,太子则以利诱示好。
穆之起身,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却言辞谨慎:“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陛下之命是从。江南办案,乃分内之责;护送公主,亦当竭尽全力。至于朝局大事,臣位卑言轻,只知恪尽职守,不敢妄议。殿下仁德,天下共见,臣唯有尽心王事,以报君恩。”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也表明了自己只专注于本职(办案与护送),对太子抛出的橄榄枝,既未明确接受,也未断然拒绝,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面上笑容不变:“孤卿忠心可嘉,谨慎持重,亦是美德。也罢,来日方长。护送永宁一事,关系两国邦交,孤亦十分关切,孤卿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禀报于孤。”
“谢殿下关怀。”穆之恭敬告退。
回到御史府,暮色已沉。书房内,灯火通明。
穆之将今日双王之邀的情形简略告知阿月、慕婉儿和小久。
“武王嚣张跋扈,杀意毕露;太子城府深沉,意在拉拢。”阿月冷声道,“个怀鬼胎。”
小久担忧道:“大人,两边都得罪不起,也靠不住啊。我们夹在中间……”
慕婉儿放下手中的记录簿,秀眉紧锁:“他们的目标,恐怕都不仅仅是大人您。武王对阿月姐姐……”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穆之站在窗前,望着御史府深沉的夜色,缓缓道:“他们争的是那把椅子,而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或是他们眼中碍事的绊脚石。武王视我们为必须拔除的钉子,太子则想将我们收为己用,增加与武王抗衡的筹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但我们并非棋子。我们的路,不依附于任何一方。查清林修闲的图谋,揭开瀚海阁的秘密,追踪‘梦蝶引’和深紫晶体的线索,保护好公主顺利出塞……这才是我们的职责与本心。狄戎使团估计也有包藏祸心之人。”
“至于武王的杀意,太子的招揽……”穆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这御史府,在这上京城,我们步步为营,静待时机。科举在即,各方目光汇聚,未必不是我们行动的机会。”
御史府的高墙隔绝了部分喧嚣,却隔绝不了汹涌的暗流。双王的邀约如同两面镜子,映照出京城权力场上的刀光剑影。而穆之一行人所追寻的真相与守护的目标,正在这愈发诡谲的局势中,变得更加艰难,也更加坚定。通往狄戎的路,每一步都需踏破荆棘,而那位即将迎娶公主的狄戎王子,或许会成为这条路上意想不到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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