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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会有办法!
要请医师、对,要请医师看眼睛!
他勉强至极地弯出一道近乎扭曲的笑意,往昔谦谦如玉的面容变得青白如厉鬼般,冷窒的天光晃在他薄白的眼皮上、无神的黑眸中,仿若刀尖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恩公……”江让的声音放得极轻,他的声音近乎带上哀求示弱的音调:“帮我请一位医师罢,日后,让必定千倍百倍地偿还于你。”
江飞白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当下便控制不住心酸与哑然的窒意,反手握住江让削瘦的手骨,舔了舔嘴唇,嗓音沙哑道:“别怕,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让却是丝毫听不进去了,他仿佛被困在某种绝望的囚笼中,死命地挣扎,却毫无解脱之意。
“帮我请医师罢,得、得快些了——”额头溢出细汗的男人如此艰涩道,他一遍遍地说着,苍白的指节死死掐住江飞白的手腕,呼吸急促而压抑:“或是拿着玉珰去西陵郡,会有人来接应我——”
“阿…江让,你冷静一点!”失控的病人力道极大,江飞白的手掌都被掐的青紫,可他却仿若丝毫没有感觉一般,他第一次见到这般失控的江让,那样干涸苍白的嘴唇、汗津津的脖颈、斑驳瑟缩的身躯,仿佛下一瞬间,这人便要彻底被痛苦撕裂开了一般。
“你听我说,”江飞白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红着眼眶道:“我们身处崖底,四处都是毒瘴,人迹罕至,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除却等待救援,我们绝不能擅自行动。”
“江让、江让,你听我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江让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语了,他空茫的眼眸已然无端显出几分痛恨的意味,整个人哆嗦着,像是绝症患者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了一般,他额头青筋凸起,嗓音沙哑粗粝道:“我说了请医师!你为何要阻我?!”
男人大喘气说着,雾霾萦绕的眼球骨碌碌转动,最终定在虚空中的青年身上,近乎怨毒道:“你也是他们派来的吧?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次次都是你救下我。是谁派你来的?商泓礼?不不不,不会是他,那个恶心的畜生恨不得将我锁在他床上,那就是保皇党那些老东西了?他们派你来做什么?故意获取我的信任?然后呢?杀了我?侮辱我?”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男人激烈的咳嗽与呼气声。
江让恍惚地咳嗽着,口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郁,眼前的黑暗叫他心中生出泣血的恨意。
他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蠢棋,明明眼下,他应当哄着眼前的人为他治眼才是,可他心里就是恨、就是怨。
凭什么商泓礼就能毫无阻碍地登上皇位,凭什么他这般呕心沥血的谋划,换来的却是这般的结果?
事已至此,若是当真要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江让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江飞白赠与他的小扇——他也不知这扇子缘何没被此人收走,但眼下,他已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锋锐的薄刃贴在指腹,隐约的刺痛令他的神经愈发鼓噪兴奋。
江让在等,等眼前这人没了耐心,暴露出真实的目的,只要对方敢贴近他,他一定会将此人的心脏都剖出,千刀万剐。
苍冷的嘴唇神经质的哆嗦着,手心的细汗早已变得粘稠,屋外的和风钻入屋内却变得寒冷刺骨,丝丝倒灌入他的肺腑、心脏。
分不清是什么,总之,待江让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带着暖意的呼吸,如一捧阳光般,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他的唇上。
与此同时,江让手中的刀锋扎进了那人凸起的背脊,锋锐的刀刃被人骨卡住,湿漉漉的血腥气铺面袭来。
男人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空白之后,便是古怪的、尖锐的、连同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
唇缝间滴下几滴浓郁的血珠,耳畔传来一道掩饰性的、压抑的闷哼。
可更快的,是那人手忙脚乱的、近乎笨拙地为他擦拭唇畔血迹的衣衫。
“咳咳咳——”那人似乎离远了几分,他咳了许久,像是要将心脏都呕出一般。
江让面中几乎失去了一切的神色,他喜怒不明地抿唇,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塌上。
“解气了、吗?”
湿闷的声音如同即将碎裂的海上泡沫一般,只消浪花轻轻拍打,便会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知道。”江让沙哑着,一字一句道。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约莫太痛了,他有些支撑不住地半歪在床榻边,温热的指节隔着虚空抚了抚塌上阴晴不定的男人殷红的颊边痣。
好半晌,江让才恍惚听到了一道苦涩的、轻轻的叹息。
那人断断续续说:“嗯,知道。但是,我很高兴。”
“江让,你、知道吗?我救过你那么多次,却从未见你、真正显露过情绪。”
江让愣愣地看着漆黑的上空,好半晌,他才张唇道:“为什么?”
我如何,与你何干?
那人的回答是轻轻的、珍惜地抚过他面颊的慢慢变凉的手骨。
还有一道柔软的、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
“还能为什么,江让,你、有没有想过,除却仇人会、会时时刻刻盯着你,”青年的声音变得费劲而沙哑:“还有喜欢你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我只是为你而来。”
脸颊上滴落的温热水液承受不住地逆流,一点一点将眼眶濡湿。
江让指骨微微蜷缩,忍不住偏过面颊,于是,那水液便又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仿佛那泪水正是他为那人流淌的一般。
江让垂眸:“别哭了。”
那人低低嗯了一声。
江让于是又道:“你心悦我?”
那人又嗯了一声。
江让说:“你还会说别的话吗?”
空气安静了一秒,江让听到一道轻轻的嗓音如是说:“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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