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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让难得瞧见他在配药的时候这么手忙脚乱,站在桌案前笑着看了一会,才朝许戎招了招手:“我念书给你听。”“好!”许戎立刻把一直攥在手里极力想要塞给江维桢的药材放下,“还念《中庸》吗?”“我又不指望你去参加春闱,不用非得四书五经,”齐让伸手拿掉了他头上沾着的药渣,“话本也行。”许戎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又有些困扰:“可是我有好多话本,念哪一本呢?”“你可以自己选,”齐让笑道,“但按你的性格,怕是要选好一会了。”“才不会,我现在就去拿!”许戎说完就迈着小短腿跑进了内殿。“总算消停会!”眼见许戎进了内殿,江维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探头在药方上看了一眼,一边说着话,手中的动作没停,“我有时候真觉得神奇,四书五经那种枯燥东西小不点都听得进去甚至还能背得下来,就这点药材,他怎么一个都记不住。”说着,他一手拿起一样药材,伸到齐让跟前:“这个当归,这个独活,从外形到气味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教他认了至少一刻钟,信誓旦旦地说记住了,只要我伸手,一定会拿错,我原本配一副药才要多久,他在这儿帮了会忙,我又要从头开始了。”“可能就跟你小时候前一日学过的字第二日就忘了一样吧,”齐让顺手将那两样药材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之后,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困惑,“这不就是一模一样?”江维桢:“……”他低头看了看齐让手里的药材,又抬头看了看齐让的脸,一瞬沉默后,劈手将药材拿过来,放回了原处。“算了,看见你我就该知道,有些人天性就是学不来医术,”说着,江维桢直接转了话题,好像多聊一句都是对桌案上这些药材的不尊重:“你和新帝在游廊上坐了一下午,聊什么了?”“断断续续聊了几句天气,品鉴了今年的新茶,”齐让对这些药材也确实不感兴趣,顺着他的话回忆道,“也有好一阵一直在赏雨,都没怎么说话。”“新帝还真是来躲清静了,”江维桢轻轻挑眉,一边找自己要的药材,一边诧异道,“我还以为他会和你聊聊春闱的事儿。”“春闱的事儿他处置的很好,不管是下令宋清等人搬进贡院以断绝和外界的联系,还是之后对试卷糊名和誊录的要求,连带开考那几日贡院周围宿卫的安排,事无巨细……哪怕是我在位,也未必想得到这么周全,”齐让说着话,顺手拿起一根山参闻了闻,“他虽然年纪小,看起来温和好相处,却极有主意,虽然口中抱怨着,但这段时日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也没见谁能让他改了这主考的人选。没有困惑和犹疑,自然也不需要专门拿出来聊。”江维桢听着,轻轻点头,又忍不住感慨:“我先前觉得,先帝那副糊涂样子,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江家的血脉。现在看见小皇帝这样……难不成是因为周家的血脉?”齐让正要把山参放回桌上,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或许吧。”“以前不是都不让我说先帝的错处,”江维桢奇道,“今天怎么不管了?”齐让把手里的山参扔到江维桢面前:“忘了。”江维桢瞪大了眼睛:“忘了?”“先前不让你说,一方面是怕你说惯了,在外面一时不察惹下口舌的麻烦,另一方面是……自欺欺人,”齐让自嘲地笑了一声,“就像是我在皇陵里立的那块圣德碑,精心矫饰碑文极尽夸大父皇的功绩,试图让后世相信他真的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最后骗的是自己而已。”“你那块圣德碑也不是完全矫饰,”见齐让这么说,江维桢反倒改口,“我虽然没赶上,也听说先帝在位初期还是做了许多事,要不是后面沉迷修道也不至于……唉,人无完人嘛,先帝虽然是天子,现在看来,也还是个普通人。”“是啊,人无完人……天子亦是凡人。”齐子元说着话,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思绪微转,突然又开了口,“明日安排人去打探一下周家的消息。”“周家?”江维桢抬眸,“打探什么?”“太后或许能被新帝说服,但周家还有其他几个大家族素来是利益为先。我担心他们知道新帝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暗中起了别的心思,”齐让思索着开口,“宋清几人进了贡院,外面又有宿卫看守,暂且可以放心,就怕开考那日再起变故……总之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明白,”江维桢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刚不是在说新帝,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了?”“天子亦是凡人……新帝聪慧通透,在处置春闱的事儿上极尽周全,却唯独不善察人心,”齐让摇了摇头,“他天性温良,习惯了以善意看人,处事也一贯坦荡,朝堂中这些肮脏的心思,怕是想都没想过。”江维桢毕竟出身江家,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和一个十几岁就当了皇帝的外甥,多年来也跟着见识了不少,齐让一提,便皱起了眉头:“朝中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不如疆场上直来直往的刀剑……那你不打算和新帝说一声?”“他连和北奚勾结的许励都不会轻易处置……就算说了,也只是平增困扰而已,”齐让摩挲着手指,“像周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须得有切实的罪证和合适的时机,才能一举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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