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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远被他陡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怔,不太自在地扭过头,朝着最近的那扇窗子望去。
窗边斜斜地伸出一枝翠柏,映衬着血色夕阳,远山空旷,朦胧如黛,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雀的清唳长啼,回音荡荡。
“这云琅崖只有你一人住着?”
“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来。”凌却尘收拾好碗筷,擦了擦手,低头在袖子里掏着什么,“你若觉得闷,可以四处走走。”
“哪里都可以去?”
“云琅崖没有禁地,小心别掉到山崖下面去。”
“哦。”
沈修远纳闷起来。
原主和他徒弟的关系好像也不算太差。除了第一天被掐着脖子问候了一顿,剩下的时间都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总的来说还算个孝顺徒弟。
沈修远抱着被子思忖片刻,抬手戳了一下凌却尘,问道:“你和你师父究竟有什么恩怨?”
那略显淡漠的漂亮眼眸刹那染上戾气,长眉似剑,眸子斜斜一瞥,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扎成筛子。
小徒弟的眼神像看起来要吃人。
沈修远被吓炸了毛,磕巴了一下,补救道:“可、可是乖徒,为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要是不说,为师怎么知道该如何做?”
凌却尘动作一顿,不知想了些什么,大概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垂下眸子,慢慢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纵横交错的陈年旧疤。
多是利器所伤,也有许多鞭痕和烫伤。
“身上也有不少。”他抬眸望来,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轻声道,“师尊要看么?”
这些伤疤对于仙门弟子来说并不难消去,但凌却尘偏偏就留下了。这其中的意味,细细想来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沈修远犹豫稍许,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最长最深的疤痕,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好,又偷偷瞟了凌却尘一眼。
凌却尘没动,只是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没有聚焦,不知想到了什么。
原主忒不是个东西了。
沈修远愤愤地想。没一抓到就挫骨扬灰算不错了,小徒弟居然还看在过去的师徒情分上好吃好喝供着。
这么一想,沈师尊不由怜爱起来,看向凌却尘的目光愈发慈祥,很想摸摸他的头。
凌却尘原本是想挥开他的。
但瞧见沈修远凤眸微垂,怜悯里夹杂着几分心疼的样子,一时竟忘了避开。
当年的那人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垂着眸子,在不见天日的魔窟里,将目光轻轻地落在被黑暗吞没的伤痕上。
如今已过去三十三年,生死不知。
见凌却尘一直不吭声,沈修远怕他被戳了痛处,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便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乖徒,为师以后一定改。”
凌却尘从回忆中惊醒,乍听到这句拙劣的安慰,有些想发笑,又觉得心里某处莫名酸软起来,一时心情更不佳,随口道:“晚了。”
沈修远:“!”
他从不苛待徒弟,连重话都没说过两句,实在不晓得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来,又担心小徒弟一生气把这个躯壳弄死了,一时惴惴不安。
凌却尘哪知道这个捡来的便宜师父心思百转,想得忒远,只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把袖子放下来,恹恹地垂着眼,重新翻找起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徒弟的袖里乾坤一定塞了很多东西。沈修远琢磨着。不过他到底想找什么?
难不成是想找根鞭子出来,把负心师尊狠狠抽一顿?也不是不行,但原主造的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死成鬼了,怎么被迫上个身还要平白无故挨顿揍。
沈师尊觉得很冤枉。
小徒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往外掏。
沈修远如临大敌,立刻往床角缩了缩。
凌却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躲什么?”
沈修远:“你拿了什么?”
凌却尘指间夹着两个细颈瓷瓶,冲他一晃,看样式和辟谷丹差不了多少。
“这是丹药。一瓶用来祛除魔气,另一瓶则是温养经脉的。”凌却尘将瓷瓶摆在床柜上,“还有药浴,每日午时我会让人在偏房备好热水,记得按时去泡。”
沈修远眨了一下眼睛。
他没听明白。
这是什么折磨负心师尊的新花样吗?
没等他想通,忽然下巴一痛,整个身子被蛮力拧着向外扭转,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了那双点漆似的眸子。
“你入魔不深,若愿意重头修炼,并且发誓再不入魔道,我便留你一条性命。”凌却尘掐着他的下巴,稍稍使了点劲道,嗓音冷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否则,我不介意云琅崖下多一具无名尸。”
沈修远被迫仰着头,能很清楚地看到凌却尘眼里翻涌的情绪。窗外的血色夕阳微微照进来一点,映入那双混沌的眸子里,像起了雾的琥珀,连睫毛上都落着金色的光。
漂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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