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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陶土杯在谢庭钰的手中捏碎。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冷冷出声:“人穷,杯子都次些。一捏就碎。再拿一个来。”
“没有了。”她这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影,哪来这么多茶杯。
他甩甩手,盯着她冷笑:“穷得叮当响,真是可怜。”
她摇头为自己正名:“我不穷,也不可怜。”
山里本来就更冷一些,为了过冬,她提前准备了上好的银丝炭、虎裘绒被、猪牛肉干等一干御寒之物。现在这些东西都搁在墓里还没拿出来。
这木屋看起来简朴老旧,她穿的也大多是麻布葛衣,就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山上,钱财遭贼人惦记,才如此遮掩。
只是她再不穷,跟有一条街商铺的谢庭钰比起来,那也是穷得没眼看。
故此谢财主嗤笑一声,说:“可怜之人总爱拿话妆点自己,自以为是地遮掩自己的可怜,哪知瞧上去是可笑又可怜。”
棠惊雨从来说不过他,眉峰拢起,低头闷闷地抿了一口温水,看随风泛起浅浅涟漪的斗笠碗,见里面的浮萍相碰在一起。
她没好气地回顶一句:“那也不关大人的事。”
“谁想理你似的。”谢庭钰立刻回嘴,“我不过当个笑话来看。”
他说着就想喝口水,一抬手才发现陶土杯早被自己捏碎,于是愤懑地握拳锤了一下桌面。
被遗忘已久的右少卿,没忍住又笑出声。
陆佑丰与左少卿共事多时,对其印象一直是既圆滑理智又谦恭文雅,遇到再险的案子都是冷静的,遇到再多的不公都是恬淡的。
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如此失控的模样,尤其是他强行装作自己一切正常,于是看上去更失控了。
谢庭钰一肚子怨气,闻声望去,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大理寺很闲吗?”
陆佑丰给他递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我看你是热水喝进脑子里了。我今个儿要不是休沐,哪来的闲心陪你疯癫。”
谢庭钰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随后看向木头一样盯着斗笠碗不说话的棠惊雨,心生不满,但又转了一个态度,用略带哀戚的语气说:“我自是疯癫。”
他叹息一声,正眼望向海棠翩飞的墓园,继续道:“为了雪灾救援能顺利进行,我辗转各地,事事都亲力亲为,得罪再多势力和同僚也在所不惜。
“除夕那夜,玉京城里还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团圆饭,而我还远在灵州的受灾地,用一碗素菜饺子应付了事。
“那些日子里,针刺一样的雪粒戳在身上,刀刃一般的寒风刮伤我的手、拍裂我的脸。最严重时,我的手甚至抬不起一壶热水。
“只要能让更多的人受益,我苦些累些也无妨。只是最让我心寒的是,当这一切都安然结束后,等待我的不是褒奖,而是雪片一样批判指责我的奏疏。
“他们不仅要我革职,甚至抄家流放。幸而圣上公允,朝中还有明事理的大臣,最终让我将功抵过,罚了一年的俸禄,判了停职。”
谢庭钰说完,转头看向目光流淌着伤感的棠惊雨,心里暗自欣喜:还好不是一块真木头。
棠惊雨一早就看出他与一年前的身形容貌大有不同,那双手伤得比她严重得多,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这人不大计较,直接原谅他先前的无礼。
想出言宽慰他,可惜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于是她说道:“再难熬的冬天都过去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草在发芽,树枝在生长,花朵在开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陆佑丰听了谢的话,却跟见鬼一样打量他。
这位仁兄明明在出城以前,还在风轻云淡地跟所有前来探访的人说“我没事,我很好”,到了这姑娘面前,竟然大吐苦水,大摆自己的委屈凄惨。
陆佑丰越发肯定他跟这位姑娘交情匪浅。
谢庭钰看也不看同僚,只看着为他感伤的棠惊雨,变脸似的温声道:“只是我帮了许多人,却没有照拂到远在荒山上的你。”
他的神情实在哀伤,棠惊雨当即搜肠刮肚想理由,过了一会儿安抚道:“有的。往年旧地发生水灾,总有流寇打家劫舍。
“今年到了玉京,我预计也会有被迫成为流寇的灾民,所以在屋里放了一些干粮碎银,希望他们拿去后不要砸了我的木屋,也不要破坏墓园。
“等雪都停了,我回到木屋一翻看,发现碎银干粮都在,木屋也完好,墓园甚至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说明受灾的百姓们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必被迫谋生。”
听了她的话,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明知故问:“当真?”
“嗯。”她态度诚恳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张平静无波的秀脸,难得荡漾出一丝笑意。
谢庭钰眉眼处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穿堂山风四面吹拂而来,春花携来暖香,沾上情意流动的浪漫诗意。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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