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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却不肯这样放过他。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倒是平和,毫无戾气:“正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圣上敬重老大人,因此请老大人为我授课,可谓是礼数周全,老大人却心怀鬼胎辜负皇恩,是为不忠。恰印证圣人所言,老大人乃是小人之儒,而非君子之儒。”
纳兰老大人德高望重,门生无数,哪里被个小孩子这样不带一个脏字的指着鼻子骂,他用圣人之言驯化她,她就拿圣人之言来反驳,简直让老大人毛骨悚然。
他震惊于公主的敏锐伶俐,但真正让他害怕的,却是从公主身上瞧见了今上的影子,七岁的公主再聪明也不可怕,公主的母亲,那位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帝,才是真正让老大人畏惧的。
本来准备看热闹的小公主此时嘴巴张大的能把手给塞进去,她想着纳兰老头最是迂腐烦人,一张嘴尽说些活人听不懂的话,唯一的优点也就是从来不向母皇告状,所以老头儿讲的学问,她勉勉强强能听进去点。
还是头一回看见纳兰老头被堵得无话可说呢。
“圣上在圣人之上,老大人如此推崇圣人之言,却不见对圣上忠心,真乃儒生之耻。”
说完,了了看了眼郝大人:“郝先生可以开始授课了。”
最初她称纳兰大人为先生,待老头夹带私货后,便改称为老大人,可见郝大人若讲得不如她心意,也是一样的待遇。
郝大人是新臣,是帝王登基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能人,按理说应当对帝王忠心耿耿,但纳兰老头这样的授课绝非一次两次,若郝大人向帝王禀明过,便不该再发生,看样子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匡扶陶氏江山呢。
说实在话,皇帝了了不知当了多少回,这群所谓的先生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她学问好,可这两人的表现让了了意识到,帝王的处境并不算好,她身边充斥着太多想要将她拉下来的人,甚至于她亲生的孩子都无法理解她。
小公主从前顽劣厌学,先生们教得也不如从前教导皇子们精心,一个公主,学这些做什么?日后嫁了驸马,难道要将治国的本领用在御夫之上?
“哦?”
昌平宫中,正在更衣的帝王挑了下眉,“她当真这么说?”
低眉顺眼的田太监恭恭敬敬回答:“回圣上,正是。”
她那贪玩又耳根子软的小女儿,头一回提前抄完了书,还主动在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情况下去上书房,看起来像是要彻底悔改了,这可新奇得很,帝王便关注了下。
大臣们授课时,宫人们只能在外守着,不得入内,但田大伴手底下多得是能人,上书房里那场小小的口角,便传达到了帝王耳中。
很多时候,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形势所困,纳兰珊是三朝老臣,在儒生中名望极高,又未致仕,帝王不可能给他实权,但又需得与他脸面,让他为公主授课便是既体面又无权的最好方式,那老头一心光复陶氏江山,难道帝王不知?
她甚至知道那些拉帮结派的大臣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看样子,我这小女儿是真的开了窍了。”
田大伴伺候帝王多年,自然听得出她老人家此时心情颇为愉悦,便拍龙屁道:“圣上英明神武,小公主是圣上亲子,焉能差了去?”
帝王笑了笑。
当天中午,了了喜提与帝王共进午膳的名额。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坐。”
这是帝王同了了说的第一句话。
她很显然不知如何做一位温软柔情的母亲,也许她知道,但那不是她的本性,因此在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后,她便不屑于伪装了。
了了不止一次听刘姑姑说起过从前帝王是如何照顾她的皇姐皇兄的,据说皇姐病了,帝王衣不解带守了三天三夜,大皇兄不知为何梦魇,帝王便在佛像前跪了十几个时辰,连老先帝都赞许她是真正的“慈母”。
但真正的帝王是冷硬的,她看了了的目光只有评估与打量,似乎在考虑了了有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不会温声软语的说话,不会摸公主的头,更不会关心公主是否吃饱穿暖,因为她已将这世间最好的物质条件给予了她。
她甚至不要求公主听话孝顺,对于公主的顽劣软弱,也没有过多伤感,了了想,过个几年,当帝王发现小公主根本不是那块料,没有达到她心目中的合格水平,无论原因是什么,无论是否有人暗中作梗,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这个最小的,也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就像她早已放弃大公主一样。
七岁的小公主脑海中有许多不懂的记忆,但了了能从这些记忆中得到很多讯息。
“听说今日你在上书房,顶撞了纳兰珊?”
帝王语气冰冷,面上也无甚表情,换个真正的小孩子早被她的气势吓哭了,别说是七岁的小公主,就是已经年近而立的大公主,在帝王面前都时常腿软不敢撒泼,并非帝王亲生的二皇子更是唯唯诺诺没勇气抬头。
宫里宫外,朝内朝外,提起这位帝王时,态度尽是如此,连伺候了她快半辈子的陈姑姑与田大伴,在她面前也大气不敢喘一下。
了了却很适应这种态度,她反倒不喜欢过于热情的对待,倘若每个母亲都像戴尔丝那样热烈如火才是糟糕。
她很干脆地承认道:“顶撞了。”
帝王讶然,倒不是讶然她真顶撞了纳兰珊,而是讶然这个孩子居然两腿没有打颤,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作为一个母亲,在世人眼中,帝王俨然是不称职的,她不知道小公主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甚至不记得小公主的生辰,但了了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也不会像小公主记忆里那样伤心。
她可是皇帝啊。
从没有哪个金枝玉叶敢因为自己的喜好或是生辰没被记住就去怨恨或是不满男皇帝吧?也没有哪个男皇帝因为不记得孩子的喜好或是生辰就被认为是不称职吧?即便男皇帝对自己的孩子再苛刻再无视,不也多得是孩子们主动讨好他们么?
“顶撞得好。”
帝王难得肯定小公主一回,“朕的孩子,就应当有这种气魄。”
软弱得像小鸡仔一样才让人看了来气,她宁可要一只见人就咬的小狼崽,也不想要可爱听话的小猫。
出于对小公主的赞许,帝王纡尊降贵抬起筷子,给了了夹了块扣肉。
正常情况下,帝王赐膳,爱不爱吃能不能吃都是次要的,就是她赏了一盘粑粑,身为臣子也该感恩戴德。
了了把扣肉又给帝王夹了回去,“我不爱吃。”
这大胆的行为险些吓得陈姑姑布膳的筷子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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