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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的南江火车站,广播里《春节序曲》混着鲁东快书的调子。林妙雪裹着秦风去年送的军大衣,在出站口跺脚哈气。袖口磨出的棉絮沾了雪花,倒像镶了圈白毛边。
"姑娘接人呐?"卖烤红薯的大娘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这班绿皮车晚点两钟头啦,先暖暖胃!"
话音未落,站台传来汽笛长鸣。林妙雪踮脚望去,秦风正从车窗探出半截身子,怀里抱着个扎红绸的纸箱。棉帽耳忽扇忽扇,活像只灰扑扑的家雀。
"慢点!"她迎上去接箱子,被冰碴子糊了一脸。纸箱里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是王德福家刚满月的小奶狗,正啃着红绸流口水。
秦风抹了把眉毛上的霜:"镇上的母狗难产死了,老王头说省城有宠物医院..."话没说完,小狗一泡尿浇在他手背。林妙雪笑得直不起腰,军大衣口袋里的暖宝宝掉进雪堆。
周雅第三次掀开厨房窗帘时,正瞧见女儿蹲在雪地里给秦风拍裤腿。她火速解下围裙,又觉得太刻意,转而抓起抹布猛擦早已锃亮的灶台。
"妈,我们回来啦!"林妙雪推门的瞬间,小奶狗抢先蹿进屋,冲着玄关镜框里的全家福直摇尾巴。周雅举着锅铲追出来,正撞见秦风在换鞋——他手里拎着的山核桃礼盒突然散开,刻着福字的核桃滚到电视柜底下。
"哎呦这活物..."周雅话音未落,小狗已叼着核桃蹦上真皮沙发。林妙雪刚要训斥,却见母亲偷偷往狗嘴里塞了块牛肉干。
客厅里,林振邦放下报纸,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说你们镇去年Gdp增速全省第三?"他指尖敲着茶几上的《南江日报》,头版正是秦风在柑橘园的照片。
"全靠省里打通冷链通道。"秦风摸出手机,"您看这个,今早刚到的订单..."屏幕亮起的刹那,周雅端着果盘凑过来:"小秦尝尝这砂糖橘,说是你们青河产的。"
橘子瓣塞进嘴的瞬间,秦风差点呛住——分明是邻县玉河镇的品种。林妙雪在背后猛掐他腰眼,话到嘴边拐了弯:"甜!比我们种的还多两分水头。"
厨房飘来焦香,周雅"哎呀"一声往里跑。秦风跟进去时,见她正对着冒烟的糖醋鱼发愁,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焦急。
"得浇热油激香。"秦风沉稳的声音响起,他抄起姜丝往鱼身上撒,动作熟练而自然,"我们食堂李婶教的,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油锅"滋啦"爆响,周雅吓得往后躲了半步,后背贴上了温热的胸膛。秦风手臂环过来关火,他的袖口蹭着她的手背,粗布质感扎得皮肤发痒。
"你们镇干部...都这么会做饭?"周雅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秦风把鱼装盘,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哪有啊,穷地方待客少,就指着灶台功夫充门面。其实我也是跟李婶学的,她手艺特别好,我学了个七八成。"秦风把鱼装盘,指节上的冻疮红得发亮。周雅瞥见橱柜里的冻疮膏,想了想又往里推了推。
饭桌上,林振邦舀了勺鱼汤:"祠堂改托老所的事,信访局报上来十二封表扬信。"他筷子尖点着秦风,"但省报那篇《新乡约》的稿子,引用的还是前年数据。"
"您说的是第三段吧?"秦风掏出随身笔记本,"新数据在这..."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村孤寡老人数量,边角还粘着干枯的茶叶梗。
周雅突然伸筷夹走鱼眼:"妙雪爸血脂高,这个你吃。"鱼眼珠颤巍巍落在秦风碗里,林妙雪在桌下踢他——那是林家待贵客的礼节。
小狗扒着桌沿立起来,湿鼻子蹭周雅的手腕。她撕着馒头喂狗,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们镇小学的暖气..."
"早修好啦!"秦风手机里蹦出段视频:教室玻璃窗上凝着冰花,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挤在镜头前喊"周奶奶好"。林振邦的茶杯停在嘴边——画面角落闪过祠堂改建的功德碑,碑文新刻了"老有所养"四个字。
厨房水槽前,周雅"失手"打碎个青瓷碗。秦风蹲身去捡,后腰露出半截秋衣——正是她去年织了嫌丑没送出手的那件。毛线染花了,针脚倒是整齐。
"这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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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妙雪给的,说是您挑的样式。"秦风扯了扯衣角,"暖和,巡堤时比军大衣贴身。"
周雅转身开冰箱,冻饺子簌簌往下掉。秦风伸手去接,胳膊肘碰落本台历——2011年12月那页,圈着个红笔画的狗头,旁边小字标注:"小秦初五来"。
"妈!"林妙雪举着粘狗毛的粘滚冲进来,"豆豆又上你床了..."话没说完被周雅瞪回去:"大过年的,狗窝明天再收拾!"
夜深了,林振邦在书房批文件,门缝里漏出句话:"乡村振兴不能光看报表..."周雅端药茶进去时,瞥见丈夫正在地图上画圈——羊镇的位置缀着颗红色图钉。
客厅电视播着《常回家看看》,秦风教小狗作揖。周雅抱着毛线团挨过去:"小秦啊,这袖口..."她捻开军大衣裂缝,指尖勾出段线头,"阿姨给你缝两针?"
"使不得!"秦风慌忙摆手,"镇里大娘们抢着补,说省城丈母娘的手艺得留着..."他突然卡壳,耳根红得发烫。
窗外炸响烟花,映得满室忽明忽暗。周雅就着光穿针,线头在嘴里抿了又抿。老花镜滑到鼻尖时,她看见秦风虎口结着血痂,创可贴边沿还沾着鱼鳞。
"听妙雪说,你们修路那会儿天天啃凉馍?"
"现在好多了,秋总捐了辆餐车..."
"下回来提前说,阿姨烙糖饼给你带着。"
小狗蜷在两人中间打呼噜,尾巴扫过周雅的毛线篮。林妙雪举着相机在楼梯口偷拍,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周雅正把秦风袖口的线头咬断——那针脚细密整齐,比她当年绣鸳鸯枕套还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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