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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身缟素,腰系白布,连身下马匹都戴了孝,正是国丧时打扮。从上到下的惨白之中,只有他手中高举的一抹明黄更显眼了。
那骑士滚鞍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举起手中圣旨,又拖长声音大喊了一遍:“圣上驾崩——临终遗诏,楚王即位——圣旨在此,众卿家接旨!”
他的嗓子已经有些破音了,撕裂的尾音飘在这偌大的空地上,却依旧能听清,是因一直无人开口的缘故。
众人茫然四顾,面面相觑之下,都是一张茫然的脸,一时之间竟无人下拜。
“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夫人面上强撑住了,只有步摇不停地乱颤。
没人回答她,这一圈的女眷都是花容失色,摇摇欲坠。戚时微好些,仍旧扶着老太妃。
相较之下,最镇静的倒是老太妃了,她身形稳稳的,一动不动。
不,还有一个人,比老太妃更镇静。
楚王妃牵着世子排众而出,身后跟着更小的那个儿子,走到那人面前端正跪了。这举动像是一个信号,外围护卫的两千余楚王兵马也跪下了,甲胄整齐触地,砰的一声,像是砸在人心上。
来报信的骑兵面容哀戚,念完了先帝遗诏,楚王妃领旨后站了起来,外围的士兵们仍跪着。
“事发突然,派小人先来传旨,护送的禁军已经在路上了,”那人道,“还请娘娘在金陵稍待片刻,随禁军回京。”
“好,”楚王妃轻一抬手,“都先起来吧。”
她话音刚落,跪着的士兵们也一道站了起来。整齐划一的动作寂然无声,但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是哪里来的消息?”寂静终于被打破,一个队尾的小官问,“你又是何人?腰牌印鉴可在?”
这事是有疑点的,国丧何等隆重,需开京城九门,派快马经驿道驰报四方,沿途城镇都要敲钟、贴榜文、禁民间嫁娶。这一套繁复的流程走下来,天下皆知,怎么会只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单人匹马来报信?
只是这些疑虑都盘桓在各人心里,此刻终于有一个不识眉高眼低的低级官吏问了出来。
“竟敢在楚王妃面前咆哮,放肆!”楚地派来的卫队中,有一人排众而出,观其服色应是位指挥使,“还不拿下!”
转眼,那人就被两个粗壮士兵按在了地上,后脑挨了重重一拳,昏了过去。
“鄙人乃卫指挥使魏子期,”发令的人拱了拱手,道,“消息来得突然,这厮失了分寸,竟敢冲撞王妃,我这就派人押他下去,待清醒了再放出来。大家不妨进殿歇息,等待新皇旨意,如何?”
说罢,也不待回音,
魏子期一摆手,左右士兵便压上前来,手中兵刃反射出森森寒光。
手无寸铁的人对上全副武装的士兵,是没有讲道理的余地的。众人被强硬地请回正殿,分为男女两边,由士兵分开围住。
这殿是新建的,轩敞无比,又没有太多摆饰陈设,竟然真塞下了那么多人,众人或坐或站,都看见了彼此脸上迷茫惊恐的神情。
金陵及周边的官僚及家眷,都在这里了。
戚时微听见身边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以及士兵走动时甲胄相碰的冰冷声响。一个校尉带了一小队人过来,礼貌地请老太妃和赵夫人到上首去。
楚王妃带着两个儿子坐在最上首,那一处还放了几把椅子,上头摆了坐垫,维持了最基本的体面。比只能和众人挤在一起,席地而坐,是要好得多了。
老太妃拍了拍戚时微的手,将她一道带了过去。
男眷那边也单独请出了几个人,赵彬正在其列。他和赵夫人飞快对视了一眼,各自转过身去。
等这些人坐定了,魏子期便开口,请诸位商议个章程出来。
“圣上既崩,又有遗诏,自然该是楚王即位,只是古有三辞三让之德,成了惯例,”魏子期道,“楚王哀毁过度,尚没有登基,只是帝位不可久悬,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诸位都在此,倒不如一道写一封劝进表,请楚王早日继位。”
一时没人说话。
魏子期左右看看,点了赵彬的名,“赵兄为应天府尹,当居首,这首倡之功我不敢相争。赵兄,你待如何?”
戚时微在赵彬的脸上看到了挣扎。
以赵彬为首的一系金陵官员,都在圣上的默认下同楚王关系良好,暗地里的眉眼勾搭不知有多少回了。可他事先没收到一点风声,楚王竟要登基了!
说句诛心的话,这事可疑,楚王究竟是登基还是谋反,还未可知。
可是……圣人都默认了要让楚王即位,难道楚王还要多此一举吗?圣人崩逝得突然,京城必然一片忙乱,出些纰漏也是自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机会被他抓住了,就是妥妥的首倡之功,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若是其他人登基,难道会容得下和楚王关系良好的他吗?
这不是个难做的选择,赵彬沉默片刻,道:“臣愿上书朝廷,劝楚王登基。”
赵彬一系的不少官员随之做出了许诺,声音参差不齐,在殿中回荡。
魏子期满意的笑起来,一摆手,便有人送上写好的劝进表,只需众人一一签上花押,按上手印即可。又有一个士兵手上拿着名册,捧着纸笔砚台,跟在他身后。
“乱臣贼子,竟敢谋逆吗!”有人大声道,“焉知楚王不是弑父自立?!”
四下里顿时静得怕人。
无需魏子期说什么,自有士兵抢上前去,沉闷的一声巨响,有鲜血溅到了大殿中央的梁柱上,一颗头颅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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