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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的青铜镜碎裂成七块碎片,每一块都映出柳医生不同的死相。她攥着浸透神婆鲜血的油布包,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青灰色的蛇雨正从祠堂屋顶倾泻而下。
"时辰到了。"
井水突然结出冰花,冰层下浮起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蜷缩着个蛇胎,它们用她晨起梳头时的神态冲她发笑。最中央的灯盏突然炸裂,灯油里浮出枚青铜钥匙,匙柄铸成妹妹周岁时戴的长命锁形状。
柳医生伸手抓钥匙的瞬间,井壁渗出青黑色的黏液。无数白骨手臂从砖缝钻出,攥着陈禹的断刀、祖父的烟杆、神婆的铜钱剑,刀尖齐指她的咽喉。
"阿姊..."
冰层下传来空灵的呼唤。她低头看见妹妹的尸骸正贴着冰面游动,妹妹腐烂的小手在冰上画出北斗图案。当第七颗星亮起时,井水轰然炸开,将她冲进条青砖甬道。
腐臭味混着奇异的檀香扑面而来。甬道尽头的青铜门前,七具穿着不同朝代服饰的尸首围成圈跪拜。它们腹腔内盘踞着白骨蛇,蛇头从喉管探出,叼着块刻有她名字的灵位。
"柳氏饲蛇女第七代,恭迎蛇母归位。"
尸首们突然齐声开口,腐烂的声带发出刮铁锈般的声响。柳医生摸到腰间别着的青铜钉,钉尖正对着青铜门上的北斗凹槽。
门内传出指甲挠铜的声响。她插入青铜钉的刹那,整条甬道突然活物般蠕动起来。青砖缝隙钻出无数白毛青蛇,蛇身缠住她的四肢往门上拽。她右眼的蛇瞳突然灼痛,视线穿透青铜门看见骇人景象——门内高台上供着尊三头六臂的蛇母像,每只手掌都托着个跳动的心脏,最中间那颗心脏表面浮着她的生辰八字。
"桐儿..."
蛇母像中间的头颅突然转动,露出祖母临终前的面容。她左眼淌着血泪,右眼嵌着颗琥珀色蛇瞳:"把心放进神龛,就能见着你娘..."
柳医生挥钉刺向蛇瞳的瞬间,六条手臂突然暴长。腐烂的指节掐住她脖颈,将她的心口按向神龛。冰凉的青玉神龛突然生出口利齿,咬破她衣襟的刹那,锁骨处的北斗胎记突然迸发青光。
"放肆!"
柳医生厉喝出声,嗓音竟混着蛇类的嘶鸣。胎记游出七道星芒,将蛇母像的手臂齐根斩断。断臂落地化作白骨小蛇,嘶叫着钻入地缝。
神龛突然炸裂,里面滚出个青铜匣。匣盖上铸着柳氏先祖祭祀的场景,被献祭的少女腹部隆起,脐带连进中央蛇口的模样,与她每日梦魇中的画面分毫不差。
"你终于来了。"
匣中传出空灵的女声。柳医生掀开匣盖的瞬间,整座地宫剧烈震颤。匣内红绸上躺着把缠满胎发的青铜梳,梳齿间卡着枚带血的乳牙——正是她七岁时换下的那颗。
梳子入手刹那,地宫四壁渗出腥臭的血浆。七百盏人皮灯笼次第亮起,映出个令人窒息的真相:每盏灯笼的人皮都生着她的面孔,只是年龄各不相同。最年幼的那盏灯笼突然裂开,掉出个蛇尾婴尸,它攥着一把她幼时梳头的桃木梳。
"阿姊..."
婴尸的啼哭混着蛇嘶。柳医生握着青铜梳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向心口,梳齿穿透皮肉的瞬间,七百年的记忆灌入脑海。
她看见初代饲蛇女被活埋时,术士在她肚子里植入蛇卵;二十年前暴雨夜,祖父将真正的柳疏桐换成捡来的弃婴;昨夜井底陈禹的残骸化作蛇卵,被神婆的本命蛊吞食...
"你才是养了七百年的容器!"蛇母像的六个头颅同时开口,"现在该把肉身还给我了!"
地宫穹顶突然塌陷,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柳医生的皮肤开始寸寸龟裂,青灰色的蛇鳞从血肉中钻出。右眼完全化作蛇瞳的瞬间,瞥见青铜匣底刻着行小字:"以梳刺心,可断轮回。"
她反手将梳子刺入蛇母像眉心。琥珀色蛇瞳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碴中浮现出历代饲蛇女的身影。她们撕开自己的肚皮,掏出蠕动的蛇胎砸向神龛。
"柳氏罪愆,今朝尽偿!"
柳医生扯断心口处的脐带,青黑色的血液喷溅在青铜匣上。匣身裂纹中钻出万千冤魂,哭嚎着将蛇母像撕成碎片。地宫开始崩塌时,她吞下那枚带血的乳牙,喉间窜出的青焰吞没了所有人皮灯笼。
再睁眼时,她躺在祠堂废墟之中。朝阳透过槐树枝桠洒在脸上,右眼的蛇瞳已经褪成灰白。心口处结着北斗状的疤痕,掌心里攥着妹妹的银锁。
镇民们在瓦砾间翻找族谱残页,执笔的老先生见到我颈间蛇鳞,吓得跌了一跤。新修的家谱首页,"柳疏桐"三字被朱砂划去,补上的名讳却是"柳芜
;"。
当夜子时,柳医生跪在祠堂井边烧纸。火盆里突然浮出张完好的蛇蜕,蜕皮上的面容在神婆、祖母与她之间变幻。井水无风起浪,映出她半人半蛇的倒影。
"阿姊..."
水面下传来空灵的呼唤。她摘下银锁投入井中,青铜锁链突然暴长缠住井底之物。拽上来的青铜匣里,七百枚蛇牙拼成个"赦"字。
最后一枚蛇牙入匣的刹那,镇外芦苇荡升起七道青烟。晨雾中,她摸到心口疤痕下跳动的蛇丹,对水中倒影轻笑:
"该去给柳仙送葬了。"
打那儿以后,就没人见过柳医生了,据说是打了个电话辞职了。柳家祠堂也破败了,满院的草长得比人都高,而院里的井也不知被谁给填平了,只是那个地方的蛇特别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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