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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后雨水繁多,水汽加重,从慈心堂一路回来,母子俩身上的外衣均沾染了雾露,变得潮湿。
尤其是翠微苑在陆国公府的位置较偏僻,沿路草木多。
云挽解下两人身上被打湿的外裳给婢女,掏出干净的帕子给儿子擦拭发顶,却见他闷闷不乐。
一张白嫩软乎的包子小脸鼓鼓的,两条淡淡的拱形眉毛皱成一团,像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头。
云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眉眼脸颊,揶揄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绥哥儿不高兴了?”
‘哥儿’是家中兄弟姊妹众多的人家对小辈的称呼,前头加上名讳里的一个字加以区分,稍显正式。
然陆家这辈子嗣不丰,阿绥兄弟姊妹少,因而云挽极少这么称呼他,除非偶尔打趣,譬如此时。
阿绥:“阿娘,孩儿不喜欢祖母。”
云挽愣怔,随即双手捧起他的脸,俯身认真问道:“为何?”
脸颊紧贴母亲柔软的掌心,阿绥蹭了蹭,神情犹豫。
见状云挽挥退贴身婢女,关了门屋子里唯有母子二人。
云挽拉着儿子坐下,耐心询问:“没有其他人了,阿绥可以如实告诉阿娘你为何不喜祖母吗?”
阿绥抿着嘴,语气闷闷:“因为祖母对阿娘不好。”
云挽错愕。
联想曾经听过的某些风言风语,云挽怀疑有人在阿绥面前乱嚼舌根,心口骤沉,面色微变: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云挽疑心有人在阿绥面前乱嚼舌根,搬弄是非。
然而阿绥摇头,握住云挽的手道:“祖母见旁人都是笑的,唯独每次见到阿娘是这样的。”
他忽然眉毛拧成八字,耷拉下眉眼,学着方才陆老夫人见到云挽时的表情,乍一看有个七八分像。
云挽忍俊不禁,又连忙止住。
阿绥鼓了鼓小脸继续道:“祖母每次和阿娘说话都是凶巴巴的,却不会这般对其他伯母婶娘们,就连阿娘每次辛苦为祖母调制的香,做得抹额,祖母都从来不用........”
他细数着藏在心底已久的发现,流露出低落情绪:“孩儿早已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孩童,这些都看在眼里,祖母就是对您不好。”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向来灵敏,或许不懂其中缘由,但能清晰直白地分辨出喜欢还是厌恶。
陆老夫人不待见云挽,面对她时的情绪难以掩藏,久而久之阿绥自然看出来了。
云挽内心复杂,张开双臂将阿绥搂在怀里,喟叹一声:“阿娘的乖宝.......”
低头对上他澄澈干净似清泉的眼眸,她轻声道:“既如此阿娘便同你说实话,你祖母她.......”
语气微顿,云挽以温和委婉的措辞道:“的确对阿娘有些误会,不过这些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其中关窍复杂得很,你还小不必为此烦恼,毋须放在心上知道吗?”
阿绥瘪嘴:“可孩儿替您感到难过,祖母待其他婶娘都是和蔼亲近的,为何这样对您呢?孩儿不明白。”
他的阿娘那样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祖母为何偏偏对阿娘那般苛责?
为何?
云挽自然清楚。
云、陆两家早年间定下了亲事,陆家儿郎中必有一位迎娶云家女,却因老太爷去世的早,尚未确定是谁与谁成亲。
于云家而言,自然是要让自家女郎嫁给陆家嫡子。
可是不凑巧的是,陆家长子陆元铎与恩师之女订了亲,婚期将近。
随着陆家蒙获圣恩,门第显赫,为免两家交情渐疏,云家只能将定亲对象换成了陆家嫡次子陆丰澜。
只是京中谁人不知陆家三子是个病秧子,自出生起便被算命道士断言活不过二十,稍微有良知的人家都不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耽误一生。
云家夫人,云挽的继母也不例外。
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病秧子蹉跎一生,又不能随便挑个庶女过去结仇,于是这门婚事自然而然落到了云挽头上。
她生母早逝,不受父亲疼爱,无人庇护,于是便成了与陆家三子联姻之人。
丈夫陆丰澜尚在人世时,陆老夫人对云挽的态度还算和善,正常相处。
然而自从丈夫去世后,老夫人便格外不待见云挽这个小儿媳,认为是她容色过甚,像狐狸精一般痴缠着小儿子,吸干他的精血,彻底败坏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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