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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的不计后果,杀了他们,你会高兴吗。”
“不会。”燕羽衣枕着萧骋的手掌,抗拒地攥着他的衣襟,企图用语调中的冷静迫使萧骋恢复理智。
和萧骋若即若离的关系,是最微妙的平衡,燕羽衣不确定打破这道好不容易维持了半年之久的平衡,对日后的合作发生何种连带关系。
即便他坚定地匡扶洲楚,也很难不会被各种外力迫使,被萧骋以利益威胁已经足够令自己如履薄冰,燕羽衣不想再靠近悬崖半步。
“就算雅间里的那些人,押常胜将军赢,并确定你会被对方打得半死不活,打算散场后蹲在门口,打算将重伤的你捡走做宠娈童也无所谓吗。”萧骋语气由怒转悲,骤而染上半缕苍白。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燕羽衣,你当真不在意吗,就连问问我为何想要杀他们都不愿意吗。”
燕羽衣心间一跳,莫名被什么东西紧紧揪起来,生疼。
萧骋像是预料到自己等不到燕羽衣的回应,自顾自道:“本王为了你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难道就不值得你燕羽衣道句谢吗。”
“你的眼里还有什么,只有洲楚吗。”
“拥护皇室,守卫君权,即便你所效忠的主君都要放弃了,也仍然愿意相信这个朝廷,觉得只要努力便可重塑西洲吗。”
“无条件地效忠他们,换来的是什么,澹台成迢甚至不能给你个承诺。而我却为了你,愿意动手杀人。”
“难道得不到你的一句谢谢吗。”
萧骋声音越说越轻,他收回手,轻轻捧起燕羽衣的脸颊。
“萧骋。”话似乎有些太重了,燕羽衣不得不趁此停顿的机会试图打断。
他和萧骋生在不同的国家,大宸也不似西洲这般两朝矗立,有些事情很难一概而论,三十六计兵法也得根据军情调整。
萧骋现在的状态,明显是过去经历了什么,而赌场之中的某个人突然触动了他记忆,杀人或是不杀,都是他应激反应,待他回归清醒,总是会后悔一阵子。
虽说与大宸是利益合作的关系,但燕羽衣站在个人立场,还是想尽量对萧骋保持友好。
他观察过萧骋,深夜睡不着也剖析过。此人喜怒无常,看似对待万物表现得吊儿郎当,好像什么新鲜玩意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相处得久了,便可从其中察觉出几分异样,抽丝剥茧,沉寂深处的其实是无情冷漠的傲慢。
或许因为是万人之上的景飏王,他有平等地漠视所有人的权力。
这也是燕羽衣不敢招惹萧骋的原因。
他习惯既定的事实,希望所有计划都按部就班。萧骋的不可控是他处事准则中的忌讳,既然很难躲掉,那便少接触。
可惜,大宸皇帝似乎将西洲境内所有事宜,全权交由萧骋。
燕羽衣收拢思绪,有条不紊地帮萧骋纾解:“我生在将军府,承的也是燕氏满门的训,受教陛下,陪伴太子登太鹤楼求学。”
“这就是西洲皇族历代家臣必行之路。”
“我是家主的孩子,比起其他族人,天生便拥有他们倾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权势。”
“就像五公主,她被百姓所供养,故而代表皇族远嫁。”
“而我和五公主其实没有区别,承接了别人的好,便得报答。”
“这是我的责任。”
主动承担那些责任,并不需要什么极其明显的报答,燕羽衣甚至不在乎燕氏因自己得到多少权柄,他效忠陛下,只是因陛下对他有教导之恩,父母族人对他有养育之恩。
反观萧骋这种更类似于自我感动的感情,才会让他难以接受。
为了陛下的嘱托,整个皇族的信任,无论局势将走向何方,整个燕氏的血肉,都与皇室紧密相连,不可割舍。
贼寇有金盆洗手的机会,浴血的将军却没有回头的时间。
燕羽衣还有许多话想说,但那些都不适合与萧骋讲。
他逃出明珰城后,忽觉自己竟变得无比懦弱,唯独有燕氏族人在身旁,才能重新找回沙场征战,单骑深入敌军夺取将领首级的勇气。
严钦没回来之前,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即便入眠,亦会深陷梦魇,在天光大亮前浑身是汗地挣扎着清醒。
作为燕氏少主,燕羽衣没有与他人交心的机会。
视他为仇敌的人,远远比效忠他的人更多。
就算是燕家,也有拒绝承认他为家主的分支。迫于同为利益体,他们愿意供他驱使,若真遭难,大难临头各自飞。
仰慕将军府的人又畏惧,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燕羽衣稍有意亲近,他们便会瑟缩退避。
久而久之,那份渴望深入交往的心情烟消云散。
澹台成迢入主东宫后,常在燕羽衣面前流露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燕羽衣起初劝慰居多,后来听着听着也就麻木了。
他在家主的期许下走向“少主”之位,从未有人询问他是否疲惫,反倒趁他休憩时分刻意催促,熟练地推着他走向演武场,或堆满公务的案牍。
燕羽衣也会累,也常躲在将军府数米高墙上遥望远方。
他瞥见幼童放纸鸢,青年男女于垂柳间隙互诉衷肠,老妪挎着竹篓编织花蔓手环,凭栏垂钓的家翁沐光假寐。
成为少主是他的选择,更多来源于为了维护本家一脉而“不得不做”。
在他看来,萧骋的行径,每一步都走在他渴望却又很难说服自己的,极端放纵的路上。
放弃景飏王之尊,离开皇室独自潜入西洲,明知收留洲楚重臣会引得杀身之祸,甚至打破两国平衡,他仍秉持随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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