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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五十,o宿舍的窗帘缝里刚透进点灰白天光,邢成义就被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弄醒了——是他昨晚特意调的提前十分钟震动。窗外的菜园还浸在雾气里,他摸黑抓过床头的迷彩服,衣料摩擦着皮肤有点凉,袖口的皮筋没绑牢,滑下来时蹭到了胳膊。
“唔……几点了?”周鹏翻了个身,被子被踢到脚边,露出半截胳膊。小林已经坐在床沿系鞋带,眼镜腿歪了一边,大概是昨晚没放好,他用手指捏着往回掰,出轻微的“咔”声。
六点整,楼下的哨声像把冷刀,“嘀——嘀——”地劈开清晨的静。邢成义刚把腰带系到第三扣,就听见隔壁宿舍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撞了门。他加快动作,抓起牙刷往水房跑,走廊里已经有穿迷彩服的人影在晃,有人边跑边系领口的扣子,有人嘴里还叼着牙刷,泡沫沾在下巴上。
水房的水龙头不够用,邢成义刚拧开一个,就见陈露端着脸盆挤过来,高马尾歪在一边,梢还滴着水。“借过借过!”她把脸盆往池子里一放,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抹洗面奶,“我闹钟没响,还是被哨声吓醒的。”她眼角沾了点泡沫,自己没察觉,邢成义刚想提醒,她已经抓起毛巾擦脸,转身就往走廊跑,“我先去操场了,你快点!”
等邢成义赶到操场,水泥地上已经站了五个人。二店的周鹏站在最左边,腰带松松垮垮挂在腰上,裤脚还卷着一截;有个女生正踮着脚系鞋带,迷彩鞋的鞋带缠成了死结,她急得直跺脚;还有个男生大概没来得及梳头,头像堆杂草,被风一吹乱晃。他们都站得歪歪扭扭,有人手插在裤袋里,有人肩膀斜着,看见邢成义过来,周鹏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站到自己旁边。
“怎么才来五个?”邢成义刚站定,就听见身后有人喘着气跑过来,是三店的采购员小林,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扶了一把,跑到队伍末尾站好,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小块——早上的风还凉,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
六点零五分,哨声又响了一遍,这次更急。操场入口处顿时涌进来一群人,陈露夹在中间,高马尾终于扎正了,却跑得满脸通红,她看见邢成义,脚步没停,直接插进他右边的空位,弯腰扶着膝盖喘气,梢的水珠甩到了他胳膊上。“差点……差点迟到。”她说话时带着气音,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个皮筋,反手把马尾再扎紧些。
陆陆续续有人跑来,有人边跑边拽帽子,有人偷偷把没扣好的衣扣系上,还有个男生大概穿反了裤子,后面的口袋跑到了前面,被旁边的人戳了戳,他脸一红,赶紧转过身去调整。原本空荡荡的操场,十分钟里渐渐站满了人,o个人的队伍像条没睡醒的蛇,歪歪扭扭地趴在晨光里。
教官背着双手从主席台走下来,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咚咚”响。队伍里瞬间安静了,刚才还在偷偷整理衣服的人都僵住,有人的手还停在腰带扣上,有人的鞋带依旧是死结,却不敢再动了。邢成义挺直腰板,眼角的余光瞥见陈露正悄悄把歪掉的帽檐摆正,她的手指在抖,大概是怕被教官看见。
远处的菜园里,有个老农扛着锄头走过,看了眼操场上的队伍,慢悠悠地拐进了菜畦。邢成义盯着自己的鞋尖——鞋跟对齐了前面那人的鞋跟,这是莫厨教的,在后厨站案台时,脚站稳了,刀才稳。他忽然觉得,这集训的第一天早上,好像和在后厨切菜没什么两样——都得先把“站”这件事做好,不管是站在案台前,还是站在操场上。
教官的军靴在队伍前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喊出指令:“全体都有——绕村公路,五公里越野跑!保持队列,不许掉队!”
“五公里?”队伍里有人倒吸凉气,邢成义旁边的陈露差点没站稳,她偷偷往旁边挪了半步,用气音跟他说:“我上次跑八百米还是上学的时候,这五公里不得把我跑散架?”她的高马尾随着身体晃了晃,帽檐下的额角已经沁出细汗。
没等再多说一句,教官的哨声再次响起。队伍像被抽了一鞭子的蛇,慢悠悠地动起来。开头几百米还算顺利,大福村的公路铺着柏油,路边的玉米地刚浇过水,混着泥土味的风吹过来,倒让人清醒了些。邢成义跟在周鹏身后,步子迈得稳——在后厨每天站八小时,切菜时来回挪步子,腿上早练出点劲。
跑到一公里时,队伍开始散了。有人越跑越慢,渐渐落到后面;有人捂着肚子往路边靠,被教官的吼声又撵回队伍。邢成义听见身后传来喘气声,回头一看,陈露正咬着嘴唇跟上来,脸憋得通红,迷彩服的后背湿了一小块。
“把步子迈小点儿。”邢成义放慢度等了等,“别用嘴喘气,用鼻子吸,嘴巴呼。”这是以前在后厨搬面粉,莫厨教他的——搬重物时喘气太急容易岔气。
陈露点点头,试着调整呼吸,却没跑几步就“哎哟”一声,停下来弯腰揉脚踝。“鞋磨脚。”她皱着眉,迷彩鞋的后跟磨红了一块,“早知道该穿自己的运动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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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邢成义刚想伸手,就见周鹏从前面折回来,他是练过的,跑了两公里脸不红气不喘:“别停!越停越跑不动。”他往陈露旁边靠了靠,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跟着我节奏,、、……对,步频稳住。”
三个人慢慢跟在队伍中间。公路开始上坡,路边的白杨树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晃得人眼晕。邢成义的喉咙开始紧,像被后厨的蒸汽熏过似的,他想起切藕丝时要屏住呼吸稳住手,现在就试着把注意力放在脚下——每一步都踩在前面人的影子边缘,倒也没那么累了。
跑到三公里时,陈露的高马尾彻底散了,头贴在汗津津的脖子上。她抬手想把头别到耳后,却没力气抬手,只能任由碎糊在脸上。“不行了……我真跑不动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慢得快要停下来。
“看前面!”邢成义往前指了指,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举着个保温杯往这边看,“到那棵树就剩两公里了,跟我数步子,数到一百就歇口气。”
他开始数:“、、……”陈露咬着牙跟着数,声音越来越低,却没再停下。周鹏在旁边帮着挡开后面想车的人,嘴里念叨着:“咱金沙的人可不能掉队,回去被莫厨知道了,得罚切十斤土豆丝。”
快到终点时,邢成义看见教官站在路口,手里拿着计时器。陈露忽然来了劲,攥着拳头往前冲,高马尾的皮筋彻底掉了,头像瀑布似的散开,却跑得比刚才快。邢成义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冲过终点线时,扶着膝盖笑了——不是累的笑,是有点得意的笑。
周鹏拍着邢成义的后背喘气:“行啊你,还会带节奏。”邢成义刚想说什么,就见陈露跑回来,把掉在地上的皮筋捡起来,往他手里一塞:“谢了啊,帅锅大厨。下次你切菜要是累了,我教你怎么调整呼吸。”
她的头还乱着,额角的汗滴到下巴上,却笑得眼睛亮。邢成义捏着那根带着汗湿的皮筋,忽然觉得这五公里跑下来,好像也没那么难——就像切那些切不完的土豆丝,看着多,一步一步来,总能切完的。
五公里跑完,所有人都瘫在操场边的树荫下,有人直接往草地上一躺,腿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有人捏着小腿肚直哼哼,迷彩服湿得能拧出水。邢成义找了块石头坐下,刚想揉揉膝盖,就见陈露抱着两瓶矿泉水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小卖部刚开门,抢了两瓶冰镇的。”
瓶身的水珠蹭到他手背上,凉丝丝的。邢成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浇灭了一团火。“你脚踝没事吧?”他瞥了眼陈露的脚,她正把迷彩鞋脱下来,脚后跟贴了块创可贴,是刚才去小卖部买的。
“小事,贴个创可贴就好。”陈露晃了晃脚,忽然笑出声,“你看周鹏,刚才跑那么猛,现在跟条咸鱼似的。”
邢成义转头看,周鹏果然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嘴里还叼着根草:“别笑我,等会儿早饭要是有肉包,我还能再战五公里。”
正说着,教官拿着扩音器走过来:“休息十分钟,去食堂吃早饭!记住,饭前要列队,不许说话,五分钟内吃完。”
“五分钟?”有人哀嚎,“刚跑完步,咽口饭都费劲。”
到了食堂才现,所谓的早饭就是馒头、咸菜加稀粥。陈露拿着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凑近邢成义:“你觉不觉得这馒头没咱后厨的软?李师傅蒸的馒头,能捏出个窝再弹回来。”
邢成义点点头,想起李师傅蒸馒头时总说“面要醒透,火要够劲”,就像练刀工——急不得,得等。他正嚼着馒头,就见周鹏三口两口吞完一个,又伸手去拿第二个:“快吃快吃,等会儿还要学《弟子规》,听说得背下来,背不出来要罚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加快了度。陈露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拿起纸巾擦嘴时,动作快得差点把筷子碰掉。“我最不擅长背书了。”她皱着眉,“要是让我记菜单还行,《弟子规》……听着就头大。”
邢成义想起莫厨案头那本翻烂的《厨师心得》,里面夹着好多他写的小纸条,记着“酱油少许=勺”“大火爆炒=o秒”。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奥特曼笔记本:“你要是记不住,就像记配方似的,把句子拆成小块记。”
陈露眼睛一亮:“对哦!比如‘父母呼,应勿缓’,就像客人喊服务员,得马上应。”她伸手想拿他的本子看看,教官已经吹了哨:“集合!去教室!”
所有人立刻起身列队,邢成义把笔记本塞回口袋时,指尖碰到了里面的生姜纸包——硬硬的一小块,在一堆软乎乎的纸巾、皮筋里,特别实在。他忽然觉得,这天的培训就像这早饭的馒头,看着简单,却得一口一口嚼,才能尝出点麦香来。
走到教室门口,陈露忽然停下,转身把额前的碎别到耳后,高马尾重新扎得整整齐齐:“不管了,背不下来就抄,总比跑五公里强。”她朝邢成义扬了扬下巴,“等会儿坐一起,不会的我偷偷问你。”
阳光从教室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影。邢成义看着陈露走进教室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集训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毕竟身边有能一起跑五公里的人,有能互相帮着记东西的伴,就像在后厨时,他和向佳乐一个切菜一个备料,再忙也觉得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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