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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泳池边悠悠醒来,陆早早十分费力地掀开眼皮,四周围了一群人,李简安半跪在她身边,眼圈很红,她抬起手,拍了拍李简安的小臂,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让她放心。
李简安抽了抽鼻子,“吓死我了你。”
陆早早溺入水中的不适感眼下并没有完全消除,还十分顽固地盘踞在她身体里,眼珠艰难转动一周,并没有看见那双眼睛,陆早早胸腔微弱地起伏。
被李简安扶起来,缓了一会儿后,终于积蓄了些力气,想要询问刚刚到底是谁救了她?
那双眼睛——很熟悉的眼睛,或许只是她的一个迷幻错觉。
唇舌未动,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个声音倒是十分突兀地抢了先,是贺风的声音。
“你他妈的不是在医院里吗?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你缺几节课又能怎么样!”贺风语气很冲地质问。
谢洄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唇色变得十分苍白,池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流过下颌,然后隐没在衣领,有几滴水聚在削瘦的锁骨中,要落不落的,晃动得像是一潭春水,周围有女生用很忧心的神色望着他,一脸哀愁。
贺风下一句质问的话还没问出来,谢洄年就用拳头虚虚掩住嘴,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额头青筋绷得很紧,面色很快被涨得通红,只是唇色仍是惨白一片,看上去格外消瘦清寡。
贺风的话立马被梗在嗓子眼里,再也倒不出来一个字。
他在谢洄年一旁坐下来,用手轻轻抚着谢洄年的背,给他顺气,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只不过声音小了很多,“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没。”
多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贺风无语地想翻谢洄年白眼,“没你还拖着生病的身体,冲上去救人,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啊。我警告你,你下次在这样我就告诉蒋爷爷。你上个星期六出去一趟就莫名其妙生了一场那么严重的病,我都还没问你怎么回事,你现在就又给我来这出。”
“我跟你说,你这样……”贺风还想再说出一些什么的时候,脑子却像突然接通了某个一直重复短路的线条,变得有些灵敏地运转起来。
上个星期六不就是十六号,谢洄年在这个地方又没什么朋友,苏在溪倒是约他出去见过几次,不过无一例外都被谢洄年拒绝了,那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只剩下一件了——他要去还猫,两个星期为一次的时间,谢洄年很遵守这个约定。
非但不假手于人,还提前准备,精心赴约。
贺风神色沉静地去望谢洄年,发现对方的视线很怔然地望着某一处,但其实目光很空,不知道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贺风顺着他的目光去望,“周围那么多人,教练助教,就非得你这个病人拖着未愈的身体跳下水去救。谢洄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变成这么热切的一个老好人了。”
岂止算不上一个救人心切的老好人,谢洄年这个人在某些程度上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虽然外表看上去很谦和温润,笑起来的时候甚至看起来十分明朗,接人待物时时刻刻都很和气有礼,但谢洄年本质上是个非常冷漠的人。
这一点从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来,贺风经常能从他跟别人相处的窥探中领教几分,他在国外时候身边的朋友也总提起,谢洄年身上没什么少年人的活力于朝气,总是有些沉闷,像个时刻都在圆滑盘算的商人。
不喜欢与人深交,更遑论推心置腹,如果不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话,谢洄年很难有什么波动的时刻。大多时候,谢洄年身上就像是笼罩着一层雾,这片雾气阻隔了谢洄年的过去,笼罩着谢洄年的未来,也让他现在身在一片混沌迷茫里。
谢洄年真正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但有些东西太满溢了,总能看出一点点,于是贺风问,“你之前不是说,有些人注定不是一路人的嘛,现在改变想法了?”
沉默,又是沉默。
游泳馆内上方的玻璃窗户大开着,灌进来几缕清风,太阳光线投射进来,在两人正前方打下一道瞩目的光影,天边似乎有一群灰鸟扇动着翅膀飞了过去,留下一点痕迹后又马上消失得毫无踪影。
贺风站起身来,准备归队,谢洄年不应对他的问题是常有的事情,贺风习以为常。
然而这时谢洄年却突然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贺风又重新坐下来,看向对方,谢洄年的眉眼之间有很深的疲倦感,因为身体不适,声音有些飘忽,说话的语气却很从容,仿佛经历万水千山才终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是一路人是无法更改的事情,人和人之间,有时候能靠近一些就足够了。”
一旁还有校医在守着,陆早早醒来后几分钟,被确定已无大碍,李简安和教练同时叹出一声长气。教练疏散人群,让助教带领他们训练,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知。
陆早早十分抱歉,教练心有余悸,让陆早早下次下水之前千万要及时做好拉
;伸,避免腿抽筋的情况再次发生。陆早早点点头,让教练放心,这次实在是突发情况。
所有人都走后,陆早早坐在一边的休息长椅上。
贺风说话的声音早就消失了,陆早早咽了咽嗓子,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终于转身,去寻觅谢洄年的身影,只微微转了下视线,就看见谢洄年低垂着的头,脊背后的那块骨头更加强硬地凸显出来,像一粒尖锐的石子。
不偏不倚地卡在陆早早心里。
她不懂为什么两世之间,命运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刻意为之,为什么她跟谢洄年之间的牵连和羁绊越来越多,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的人生里,又牵扯出两根打了无数根死结的线——
注定要牵扯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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