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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春风骄马五陵儿五(第2页)

两人一下马,一男一女便迎了上来,刘绍自来熟地招呼道:“何叔,何姑姑,我俩打了头野猪,给处理一下啊,晚上咱们吃烧烤。”

狄迈也不戳破,微微一笑,径去洗手去了。

刘绍常来狄迈家做客,熟门熟路,拨弄两下花草,自己找了点水果吃。

狄迈在他旁边坐下,同他互相瞧了一眼,刘绍心中一热,就想吻他,但想着还有旁人,坐着没动。

狄迈忽然凑上来,飞快地在刘绍嘴角一吻,又迅速弹开了,提高了声音道:“这苹果怎么是酸的啊。”

刘绍吃了一惊,左右看看,拿手肘顶了他一下。狄迈从他手里拿过苹果,也不说话,就着他吃了一半的地方笑吟吟地吃起来,把苹果咬得嘎吱嘎吱响。

“火架好了!”何姑姑在外面喊着,刘绍闻声,蹬蹬蹬冲出去,一撩后摆,在火旁席地坐下,搓着手道:“好,全长安城都找不见第二个人有我何叔烤肉的手艺。”

狄迈给他提起来扔在小马扎上,自己也搬了只马扎,紧挨着他坐好,转头笑道:“这边没有好羊,其实老何烤的羊肉才是一绝。”

正说话间,老何把串好的肉端上来,架在火上,扇着风道:“今天着急要吃,来不及多腌,味道差点,不过胜在新鲜,凑活着吃吧!”

他生得红脸小眼睛,虽然嘴上说着“凑活”,可说话间豌豆小眼朝着刘绍得意地一眨,逗得刘绍乐了出来,忙捧场道:“烤肉这东西重在火候,功夫都在这上面,腌不腌都在其次,烤完了也能加料嘛。”

老何热泪盈眶,登时引为知己。

何姑姑捧来一坛果酒,给几人一人倒了杯,对刘绍道:“这是自家酿的,尝尝习不习惯,不习惯的话我再出去打。”

她也是生得红脸小眼睛,和老何活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次看着他俩,刘绍好像都会更理解“夫妻相”这个词一次。

他接过酒,笑道:“习惯习惯,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凑到嘴边正要喝,不料被狄迈按住了杯子,刘绍一愣,就在愣神的功夫,杯子已被狄迈抽出来放到他自己那边。

“你今天都喝酒了,再喝明天又头疼了。”

“不至于吧。”刘绍失笑,伸手绕过他就要去拿杯子,狄迈却先他一步,把杯子拿得更远。

刘绍“嘿”地一声,就去掰他胳膊,狄迈梗着手臂,就是不弯,两人抢夺片刻,狄迈忽然一扭头凑近杯子,咕咚一口把酒喝了,还转头对刘绍吹了口气,果香混着酒香,别说还挺勾人。

刘绍暗骂他幼稚,本来这果酒他喝不喝都行,可这么一闹,今天晚上是不喝不行的了。

他正要站起来直接去拿酒坛子,却被一串肉塞进手里,旁边老何笑道:“烤好喽,尝尝好不好吃!”

刘绍这才注意到火边的烤肉已经都变了颜色,油脂的焦香滋啦啦地冒出来,混着孜然香气,二话不说就往人鼻子里钻,他还没反应过来,口水已涌到了嘴边。

他咬了一口,心中感动——啊,多么伟大的丝绸之路!让他居然能吃到孜然。

后来刘绍还是喝到了果酒,可惜发现这东西又酸又甜,不大好喝,就放在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发现杯子里被换上了清水,他瞧了狄迈一眼,狄迈挑挑眉梢,对他笑笑。

刘绍也一笑,拿起杯子,正要说些什么,老何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扎了眼的管子,凑到油乎乎的嘴边。

刘绍不认识,便插话问道:“这是笛子吗?看着不大像啊。”

何姑姑从旁笑着答道:“这个是筚篥。”

“哦——”刘绍恍然。在这边每次宴饮时都有人奏乐,奏乐时通常需要以管定音,称为律管,筚篥在其中还算常用,说来刘绍也听过筚篥的声音,只是从没注意过这东西长什么模样,今天才算第一次见。

老何两手按在管上,含住哨子,嘴巴微鼓,轻轻吹起来。

小院当中人声一静,何姑姑将吃了一半的肉串拿在手上,左左右右地轻轻摆动,过了一会儿,笑着抬手抹了抹眼睛。刘绍也搁下杯子,听着听着,脸上笑意渐渐敛了。

和琵琶扬琴混在一起时还不觉着,今天单独听见筚篥声响,他才第一次发觉筚篥声音原来这么低沉沙哑,旷远苍凉,竟然没来由地从人心里勾出伤心来,无怪唐人有诗言,“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又过一阵,这声调忽然拔高,像是野鹿的鸣声,却仍不显得尖锐,反而透着股水濛濛、雾隐隐、霜瑟瑟的湿润浑厚之感。

在这声音当中,人心好像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丝线,被一截截一段段地抽出来,漫扬到了天上,飘飘荡荡的,没个落脚处。

刘绍两眼一湿,忽然有些想家。

狄迈伸手揽过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因为饮酒而有些发热的脸颊同他紧贴在一处。他没有出声,可神情姿势太过自然,竟然谁也不觉着如何。

刘绍朝他歪了歪头,忽然又想到,原来狄迈已经八年没有回过草原了,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想家?

一曲吹罢,老何放下筚篥,轻轻叹了口气。刘绍这时才看见,他的两只眼睛都泛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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