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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近来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稀奇事。
大理寺卿尤立好好得在自己的府邸里,竟莫名其妙断了条腿。病休的折子递到通政司,没两日京中便都传遍了。
尤立自己同人说是夜晚在院中赏景,因周围太黑,一时不慎失足摔进池塘摔断的。可如今已是深秋,夜晚风冻人得很,谁那个时辰黑灯瞎火地逛园子,而且还那么巧摔进了池塘,又那么巧刚好把腿摔断了。怎么瞧这事都有猫腻,可身为大理寺卿的尤立自己却偏偏三缄其口,无论谁问都只说失足,其真相反而更耐人寻味。
符礼自以为是朝中唯一知晓大理寺卿断腿真相之人,每每听同僚下属议论这桩奇事,心中便按捺不住那可想向人揭秘议论的心。奈何萧璨这几日遵照萧栋的吩咐日日不落到御史台听他讲授,被‘真凶’盯着,符礼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人议论。
至于天子那边,他同样也不敢说。
他受天子指派不假,但在此之前不过是个仕途不顺的微末小臣,不敢担半分风险。大理寺卿与他非亲非故,他若告状,萧璨必知道是他说的,而天子不可能为一个臣子贬黜自己的亲弟弟,更不会让世人有机会议论皇室声名,从尤立断腿却坚称是自己摔断这事来看,便已知上面那位的态度。他若说出去,出事的只会是自己,还有可能遭到萧璨的报复。
故而纵使无法同人分享言说这秘密让他憋得难受,符礼也只能把当日真相牢牢埋在心里,半个字不敢泄露出去。
“…符卿?”
“啊?!呃…臣一时走神,王爷有何吩咐?”
萧璨脸上似笑非笑,放下手中卷宗悠悠道:“符卿怎么又唤本王王爷了,你这不爱改口的毛病同玉哥一般。”
其实这话并没什么,不过是随口一句的寒暄,可符礼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背后仿佛有巨石压着,冷汗蹭蹭得往外冒,忍不住掏出干净帕子擦拭干净。
“不敢、不敢,是臣之过。不知大人还有哪处不解?”
“不解?符卿莫不是糊涂了,方才不是还说着派遣甘州的御史人选中有人毛遂自荐,本王正说着要见一见,怎么符卿听院中其他御史闲谈入神,就把正谈的事忘了?”萧璨脸上仍是笑着的,可话锋一转幽幽道,“还是说大理寺卿摔断腿的事这么有趣,连符卿都忍不住同人谈论几句?”
这话说出来堪比威胁,符礼敛了神色,低头恭恭敬敬朝萧璨拜道:“臣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恪守为臣之道,不偏听偏信,更不议论这等无稽之谈。”
“符卿是皇兄亲自指派辅佐本王的人,本王自然信得过符卿的本领。玉哥身子一向不好,平日磕碰几下都少不得伤病几日,如今又得皇兄器重担此重任,御史台上下一干公务自然还是得落到符卿的肩上,辛苦符卿了,本王会努力多学些,不让符卿太过劳累。”
符礼忙回道:“大人过于谦虚了。臣奉皇命为大人讲授朝中事务不过数日,您便已掌握大半,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独当一面,臣不过辅佐之职,不敢僭越。”
符礼这话并非全都是恭维之语,萧璨对朝廷之事学习掌握得非常快,就好像原本就清楚这些,是以他通常只需三两点拨,萧璨便已明晰。
如果不是这位风流纨绔的名声在京中实在响亮,符礼都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扮猪吃老虎了。不过恭维之余,他还是有些担忧和失落的。
萧璨是天之骄子,是天子亲封的御史台之首。先前萧璨不问朝政,似从前那般胡闹风流,而同级的裴玉戈嫁入王府,日日被萧璨缠着,自大婚起,人虽还活着,但病是一茬接一茬,更不怎么插手御史台的事务。彼时,他符礼还能在御史台抖威风充大。
可如今裴玉戈被委以要务,不管背后之人如何宽慰说那只是天子刁难,可面子是实打实赚到了。而萧璨更是突然开始正经起来,日日准时甚至提前来御史台应卯不说,平日讲授也是半点没有轻视糊弄,加之其天资聪颖,符礼如何能不担心来日自己权力地位不保。
萧璨坦然受之,只笑谈道:“本王原是潇洒自在惯了的,并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只不过玉哥同本王说要多体谅体谅符卿以往操持偌大御史台的艰辛,也时常私下埋怨本王不争气。本王想着爱妃之言多有道理,因而便是勉强些也要日日来府衙学一学打理公务,回去也好向王妃交待,皇兄近来安排也是正有此意。”
萧栋令符礼教导胞弟,一是期盼一事无成的弟弟成才,二则是借此孤立裴玉戈,令这耿直臣子知难而退。不过这其中目的他自是不可能如实告知符礼的,故而符礼并不完全清楚天子的想法,如今让萧璨言语一忽悠,他心里更糊涂了,甚至不由觉得太师先前劝慰不过是诓骗他卖命的托辞。
“大人如今肯对政务用心,陛下知道了想必也会欣慰。”
“好听话便不必说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妨先捡着正事谈?”
“是,回大人。毛遂自荐的那名御史姓柳,是原襄州出身。说起来也巧,他与裴中丞是同期入的御史台,如今是在殿院任殿中侍御史,平日大朝时是在閤门外当值。近来御史台人手不足,殿院的侍御史才多被调回帮忙打理文书卷宗等事。”
“襄州…皇姑母当年将襄州与永州并为一州,改称为甘州。如此看来,这位柳侍御也可算是甘州出身。”
符礼答曰:“大人所言甚是,先帝将永襄二州合并,如今的甘州刺史府恰好是在原二州相邻的康宁郡,也就是户部尚书之妻康宁郡主的封邑。当年两州合并,连带着楚王一脉的封底也扩至原先两州之大。”
萧璨笑笑,状似无意地哦了一声,随后慢悠悠问道:“说起楚王和康宁郡主,近来可是京中沸议的人物。有了这民女进京告状一事,怕是远英在京中要过不踏实了。”
萧璨提及的远英是指留在京中的楚王孙,如今京城无人不知那女子状告晏家父子,连带着把户部尚书的夫人康宁郡主及其兄长楚王也牵扯了进来。如今虽未论罪,可京中流言却俨然已给两家定了罪,那楚王孙在京中自然处境尴尬了些。
符礼琢磨了下萧璨此话的用意,思考后方折中道:“楚王一脉自肃帝时便在了,到底也是皇亲国戚,晏氏父子之过想来…不至于牵连到楚王身上。”
“自然,都是亲戚,本王也想楚王不受拖累。不过…到底这告状一事未有定论,而察院亦有巡按监察之责,所告真假还需我们去巡查一番,方可上呈天子秉公处事。”
此番言谈本是官场再寻常不过的话,可从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嘴里说出,荒诞之余不免令人有些疑惑,到底哪一面才是萧璨本来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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