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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断袖(第1页)

裴玉戈一身绛紫常服走进正堂时,原本闲谈的声齐齐止住了,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人本就生得极美,早年淡泊不争,鲜少穿深色的华丽衣裳。如今与萧璨在一起久了,他性子渐渐放开,连带素日着装也亮眼夺目了不少。其实只看裴玉戈那副天人之貌,他确实更适合朱红、绛紫这般极艳的颜色。饶是在座都是见惯了美色的宗亲权贵,见到裴玉戈的那一刻,目光仍是不由被他吸引。

“玉哥。”萧璨伸手牵起裴玉戈递过来的手,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后,裴玉戈走到了萧璨左手边的主位。

堂中无论年纪辈分还是爵位官阶,多的是比裴玉戈高的宗室,可今时今日,他却能坦然坐在上位。

落座之后,自有侍从及时奉上新茶。裴玉戈颔首致意,转头十分自如同萧璨聊道:“方才你们闲聊到哪儿了?我没扰了诸位的好兴致吧?”

萧璨含笑回道:“不过是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在闲聊罢了,哪有什么正经话。”

裴玉戈闻言,目光飞快扫过堂中众人,其中便包括了隐藏身份站在贺飏身后的狄群。随即他谦和一笑道:“诸位请随意,冬日困乏,我且先听着便是。”

寿王世子父子坐在左下首,离裴玉戈最近,这会儿最先开口的也是萧兴邑。他们父子俩今日目的最是单纯不过,故而也没什么顾忌。

“不过是亲戚里短那些闲话,随便说说。往年明珠不怎么在京中过年,别说我们这些叔伯找不到,就是陛下也没找到什么好由头让他乖乖留下。今年也是才成了家,才老实了些没往外面跑,好歹这大年初一能让咱们一家子亲戚坐到一块说说话。”

皇室宗亲不比寻常百姓家中,过年一大家子能热热闹闹的。萧璨不喜规矩拘束,往年总是不在京中,赶上那几年他年纪尚轻,府中虽也收了不少美人,可到底没有一个有正经名头,皇帝也就没强留这个弟弟一定在京中守着规矩过年。是而除去宗族那些老顽固长辈,众人倒也都习惯了过年拜访略过雍王府这一家。

今年却是有所不同,萧璨人在京里老实过年,赶上年三十夜里禁军统领之子在刑部狱中险些被毒杀,又‘恰好’萧璨是第一个赶到并施以援手的。于情于理,今年初一这门都必须串一趟。不过和寿王世子父子俩不同,正堂之内余下众人皆是各有各的目的。

寿王世子这边刚说完寒暄的话,礼王世子萧兴海便把话头接了过去,直言:“四哥这话说得正是。人都说成家立业,侄儿这可不是应了这句话,自打去年生辰前成了婚,上朝的日子虽不算勤,可御史台内外一干正事可是没少忙。年前还主动请缨去北境宣旨,到底是成了亲有了担当,来日必堪大用!”

萧兴海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毛病,可萧璨和裴玉戈如今都知道礼王府与殷绰有所勾连、且当初刺杀萧璨的幕后指使多半也出自礼王府,他二人听这番话,着实觉得刺耳了些。

萧璨放下茶盏,目光左右流转,继而打趣道:“四叔和五叔这话……是在点我呢?不学无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当着玉哥和两位堂兄弟的面儿,叔父们可得给本王留些颜面才是!”

话说得谦和,可萧璨就不是那等守礼的人,他这声亲王的自称一出,目光落在萧兴海脸上,俨然已是暗中提醒。在座众人若只论辈分,萧璨自然是晚辈,可同为宗亲,他是正经亲王衔。萧兴邑和萧兴海都只居世子之位,论主客尊卑,在座没人能越得过萧璨去。

萧兴海飞快扫了一眼事不关己安然品茶的萧兴邑,如何能不清楚萧璨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面上大家说话都留着分寸,他倒是也无需过于惧怕什么,从容回道:“好好的年节,咱们自然不说那些扫兴的话,只是由衷感慨。明珠如今进益颇多,想来三哥和三嫂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如果说萧兴海最开始那句是暗中试探,那这会儿他再开口,那话便是故意膈应人了。褚王夫妇过世得早,且其中掺和了当今天子及夫妻俩被下毒的事,不知情者只会觉得萧兴海这话说得不太吉利,可对知晓当年大概的萧璨来说,萧兴海的话无异于在他心口扎刀子。

“大过年的,五叔倒真会惹本王伤心。”

萧璨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听不出他情绪如何,而裴玉戈在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目的。

前两日靖北王世子的接风宴上,萧璨为替萧旸他们转圜而将温燕燕留下证据一事说出。礼王府和殷绰一定清楚证据和殷绪的人都掌握在萧璨手中,萧兴海在这个时候提起褚王夫妇,为的只怕是确认萧璨或者说当初的温燕燕对褚王夫妇之死是否知情。事关自己的生身父母与兄长,对方在赌萧璨能否掩饰得过去。

裴玉戈此刻心中无比担忧,可他更清楚自己与萧璨一样,一言一行都被盯着,绝不能在此时此刻露出一丝破绽。如若此刻他立刻去留意萧璨的神色,反而容易教堂中有心之人认定自己知情,最好的法子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强忍下心中担忧,面上不显露分毫。裴玉戈端起手边茶盏,目光顺势扫过与萧兴海坐在同一边的萧揽与楚王孙萧远英。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心思细腻、一个有求于雍王府,自然看得懂裴玉戈的眼神。

“璨堂兄。”有些出乎裴玉戈预料的是,先开口竟不是性子开朗跳脱的萧揽,而是自入京后便没什么存在感的楚王孙萧远英,“小弟独自在京中过年,甚是孤单。昨夜在京中宅邸里想了大半宿,今日大着胆子过来想在堂兄府上过个年。我自知有些唐突,只是…仍盼堂兄允准成全。”

老楚王是先肃帝子嗣,皇位传到如今天子这一辈,楚王府已经不算是嫡系宗亲了。楚王府满门上下就这个嫡孙儿被送到京城独住,其身份尴尬可想而知,如今他姑祖母一家牵连进大案,外人虽不明说,可这半年多的事轮番下来,萧远英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别的王府要么是没有交情,要么是分量不够,思来想去,也唯有忽然冒头的雍王府最适合投靠,左右他一个少年人,卖卖可怜倒也能换来些同情。

选在今日各府宗亲都在的时候开口,既是因为他注意到了裴玉戈刚刚投过来的眼神,也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放低姿态、比不得私下单谈,萧璨不好拒绝他。

萧远英有自己的小算盘,在场都是人精,自然都听得出来。裴玉戈也不例外,不过他更关心萧璨此刻的状态,借着楚王孙这番请求,他侧头去瞧萧璨神情,只不过目光仍是先扫过萧兴海,也是进一步确认他心中猜测。

叶虞中毒、晏氏父子下狱,如此关键之时,楚王孙早就成了朝中一块烫手山芋,一直默不作声的殷绰自然也关心萧璨的决定。

萧璨笑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准不准的。只是我这王府里人不多,也算不上热闹,你若耐得住寂寞,这几日你想住自然住得,外院的园子随你挑。”

萧远英喜不自胜,忙拱手道:“多谢堂兄!”

“说到热闹,王爷府上到底还是人少,膝下也无子嗣,未免冷清些。”殷绰开口,瞬间令堂中气氛又冷了下来。年长者过年提及子嗣本也是寻常事,可裴玉戈是男子,这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自然不可能有孩子。他这一开口,一时不知是针对裴玉戈还是萧璨,不过殷绰再开口,下一句便明明白白将萧璨也扯了进来,“臣听说去年陛下和皇后娘娘曾想给王爷选几位高门出身的侧室,延续皇室香火,其中不乏名满京城的才女佳人。王爷素有爱美之心,怎么最后竟一个没选?”

萧璨素有风流纨绔之名,以往对各府赠送的佳人从不曾推拒。大婚之后虽也传出了些流言来,可到底他没真收一个入府,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说裴玉戈有天人之姿,为了他瞧不上寻常庸脂俗粉倒也不是说不通,可在有心之人看来,这其中必然是有蹊跷的。而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今后萧璨再有动作,必受限制。

裴玉戈撂下茶碗,目光扫过殷绰父子,他故意多看了眼殷岫,为的就是让众人注意到自己故意表露出来的敌意。

“裴某以为,太师该是清楚个中缘由的,毕竟令郎……”裴玉戈没把话说全,但已足够众人想象了。

拈酸吃醋、与人争宠并非君子所为,更于名声有碍。只是裴玉戈更清楚,比起自己的名声,萧璨更重要,所以此刻他来做这个善妒的‘恶人’是利大于弊的法子。所幸殷岫与他们是同谋,彼此也都不在乎流言名声,裴玉戈也不怕殷岫当场反口。

殷绰面上笑容不减,只道:“犬子姿容平平,实在称不上是佳人。王爷身份贵重,侧妃入得了宗室玉牒,谨慎些倒也寻常,只是怎得妾妃美人也不选一些。身份虽低了些,可绵延子嗣确是足够,她们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必不得世家贵女所出,抱给王妃养,也免得陛下日后对王妃颇有微词。”

“太师这话说的……”萧璨一瞬练了笑容,变脸之快,甚至令在场众人诧异,“你是请了皇兄旨意,今日特意来教训本王和王妃的不成?!”

殷绰纵横朝堂多年,虽还没有坐上丞相之位,可这些年来被人捧着敬着,便是天子也不曾被当众冷待奚落过一次。萧璨突然不循常规翻脸,还是当着众宗亲的面,着实是一点脸面都没给他留,殷绰的脸色白了又青,却反驳不得。

“臣断无此意,还请王爷见谅。”

萧璨似是不懂见好就收,闻言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句道:“本王一时气性大,太师千万别同本王置气。”

“王爷得陛下爱重,臣怎敢与王爷置气。”

萧璨也不应声,更不叫殷绰父子坐下,算是将自己娇纵任性的性子贯彻到底了。

末了,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忽得主动开口道:“至于太师方才疑问,也别为难玉哥了。本王为你答疑便是。”

殷绰此刻强压脸上不快,尽力周全了礼数,仍然态度谦卑道:“还请王爷赐教。”

“赐教说不上。只是本王去年自大婚后才晓得……自己竟是断袖,不爱女娘爱男郎。对女子都没有兴致,也就谈不上绵延子嗣,纳了也白纳,便干脆不祸害那些清白姑娘了。不知这个回答……太师觉得是否满意?”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春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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