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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陵面上端着一副严肃的模样,视线悄悄地往谢兰藻的身上落。
【三三,你说她这是怕朕将陈希元吃了不成。】赵嘉陵只能在心中叭叭。
【宿主,之前看的东西都记住了吗?】系统冷酷无情,不关心的赵嘉陵的酸,只在意她的成长线。
在听到心声时,谢兰藻的情绪没什么波动,毕竟是听惯了。她下意识地朝着陈希元看了一眼,见她仍旧侃然正色,心中顿时了然。
师姐听不到陛下的心声。
“赐座。”赵嘉陵道,谢兰藻还在,没必要非要她们站着。
可陈希元却是往前迈了一步,朝着御座上的赵嘉陵一拜,正颜厉色道:“陛下勤恳求道,事委群臣。贡举乃士大夫进境之道,宜从古制,岂能妄改?求才贵贤,考课贵精,如今封弥试卷,而不知文之所出,更不知其人贤否。不采时名,是弃乡里选举之风,恐使后来人只重课业而轻道德。臣不知主意出于谁,恳请陛下罢之,而复贡举旧风。“
“至于武庙、武举,如何与圣人同列?臣以为,其更不当立……”
赵嘉陵沉默。
系统之前说的事情果真应验了。
但贡举革弊之事,谢兰藻也深度参与。身为师姐的陈希元,却怀有异议吗?
赵嘉陵心不在焉地听着,试图从谢兰藻的脸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可惜她的谢卿根本就不会将情绪外显。
【这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吗?陈希元都这样说了——】赵嘉陵心中嘟囔。
陈希元不愧是进士出身,对武举、武监的批判可谓是引经据典,喋喋不休。赵嘉陵“听谏言”却不见得要采纳。等到陈希元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她才淡笑了一声,道:“朕以为卿来是告罪的。己罪不论,先讲他人是非,难道也是圣人之教吗?”
陈希元的面色僵住了。
在她记忆中的皇帝,是不会用那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当即低头,顺着赵嘉陵的话道:“臣有罪,可臣——”
但凡转折之后都是推脱的言辞,赵嘉陵这次却不打算容陈希元说完。她敲了敲御椅,微笑道:“卿在任上,事务轻简不繁多吗?朕听闻卿时常拄杖登山,与文人墨客相和。作些‘白云深处无人迹,一片流泉冷客心’‘醉中谁问官家事,载得清风月满船’之类的诗作来。朕还以为卿留心山水,便任性挂冠,却不想卿对贡举,如此上心。”
赵嘉陵的口吻平静得像是闲话家常,但陈希元只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呼吸停滞了片刻,悄悄抬头看到的是天子有些威严的面庞。在离京之前,她内心深处的感触是,此位与小儿坐。然而此时,她竟从天子平淡沉静的口吻中察觉到了几分天威浩荡,座上的天子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她在封丘的事,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她的心中惊疑不定,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持续与她通信的谢兰藻。
视线对碰刹那,谢兰藻哪会不懂陈希元的怀疑,心中也沁着萧瑟的寒意,仿佛被秋风吹过。
陛下如何得知?自然是那深不可测、近乎神明的系统了!可陈希元听不到心声。此诗篇尚未在长安流传,能吟咏一二的只有她而已。如果她在陈希元那个位置上,同样会心生怀疑。
至此,陈希元犯颜直谏的打算已宣告破灭。她不得不先回答陛下的问题,展现出一个士人对朝政大事应有的关心。至于那无故入京的罪名,她也只能扛下来。
赵嘉陵笑了笑,仿佛没将陈希元的事放在心上。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希元,不给她把握话语权的机会。她继续问道:“功名之士,以垂勋竹帛为悦;忠孝之士,以安社稷为悦;有道之士,以尧舜君民为悦。①卿以为,自己是哪种?”
陈希元低头,愕然之意更甚。这依然是过去听不到的话,而在愕然之后,几乎是本能地泛起一种恐惧。她谨慎道:“臣自是愿意做有道之士。”
赵嘉陵一扬眉,面上笑意更浓。
当然不是为了陈希元的理想和选择。
她脸上装出学来的威严之色,可内心深处的活跃却是丝毫不减。
【谢兰藻没替她说话唉,要是谢兰藻忽然冒出来,朕就、就——】
心声卡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咬牙切齿的【不与她好】来。
谢兰藻抿了抿唇。
她自然不会因为陛下不希望她说就噤声不语,她的沉默仅仅是不认可陈希元的举措罢了。
而谢兰藻的沉默让陈希元心中升起一种近乎惶恐的茫然来。她情不自禁地想着,她往日与谢兰藻的通信是否都送入了宫中?被贬出长安后,她其实没觉得长安陌生。然而此刻,她的认知像是被一柄巨锤,碰一声中,被轰然打碎。她仿佛背负着泰山,脊背在无法承担的重压下,一点点地佝偻起。
沉默的延英殿里,弥漫着的是一股死寂。
【朕要考考她。】赵嘉陵的心声响起。
听到声音的谢兰藻挑了挑眉,露出一副稀奇的神色来。
陛下没在她的跟前掩饰对师姐的不喜,天子之考可不是随便问两句,这相当于御前问策——答上来了飞黄腾达,答不上来,可能会添个沽名钓誉的恶名。
赵嘉陵坐了回去,她道:“卿虽言事激切,失朝臣之欢心,可朕知道卿的心还是好的。朕恰好有一事问卿。自太.祖铸‘太和通宝’以来,民间铜钱便不足用。时常以九百五十文成贯,号曰‘除陌钱’。钱不足陌,卿以为如何?”
陈希元道:“诏令民间皆用足陌钱,不足之人执拿入官府,必能改变民间除陌钱横行的状况。”她哪里关心过民间如何用钱?第一个念头即是不法,自然得用刑名。
赵嘉陵不置可否。
可谢兰藻听着却暗叹一声。铜钱不足,百姓自然将铜钱藏而不用,只以物易物,造成“钱重物轻”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用除陌短钱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钱荒。商人与百姓皆知九十五文能做一百用,已是约定俗成。在这种情况下,若强行令百姓使用“足陌钱”,必定造成民怨沸腾。
赵嘉陵又道:“铜钱本就稀少,盗铸钱财之风横行,使得劣币冲入市场,百姓更要藏匿好钱,卿以为该如何呢?”
陈希元思考了一会儿,道:“铜钱短缺,不若开禁,听任百姓自铸钱。钱不足用,百姓不欲用钱,便取巧将钱币融成铜器,获利更多。若是开放民铸,百姓私藏之器,便会被用于铸钱。”
赵嘉陵哂笑一声:“铜料难得,铜价抬升。销毁铜器改铸为钱,其中*价值岂能不变的?化器为财,说得倒是轻松。逐利是人的本性,开禁之后,小钱薄钱流通,铜钱俱是滥恶。”
陈希元面色微白,打了一个寒颤。
【钱荒的一个方面是铜矿难采,以及提炼效率不行嘛,只要宿主努力作任务,什么铜矿、银矿、金矿都会有的。】明君系统见缝插针画大饼。
吃不到嘴的东西赵嘉陵先不管,她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陈希元,心中很是得意。她最近刷“天书”上的议论刷到头昏脑涨,可不是白刷的。能让那侃侃而谈、自诩高才博望的陈希元无话可说,赵嘉陵心中哪能不升起得意来。
但更令她在意的还是谢兰藻的神色。
【终于为朕感到震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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