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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谌怕稍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压碎那个抗拒关怀又极度自卑的灵魂,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周言晁一语不发,继续消沉。
谢谌轻抚滚烫的脸颊,喉咙像被什么硬物堵住,他深深呼吸,淤积的气息像锐利的弯钩从胸腔刮到喉咙,扯出一阵尖锐的酸涩。他站立在一侧,被痛苦的潮水淹没,却还是只能用平静的语气询问。
“你今天为什么要喝酒呢?是故意趁我不在吗?”
“我以为,你会很晚回来的……”周言晁的视线重新落回酒杯上,他揉了揉额角,“我没有,被关起来……”几个字从头他齿间挤出。
约莫过去半分钟,周言晁再沉重地说:“我可以随时逃跑的,我没有,我一直跪在那里,我不敢看她的脸,不敢和她对视,我想知道最痛苦的活法,她却说已经不恨我了……”
“或许她已经不在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煎熬,她不在乎我了,也不想再给予我任何情感,不想和我有牵扯关联,我替她高兴的同时又很难过……她活着的时候受尽折磨,最后只能释怀地说出那些话,听起来像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与其说是她选择了这种结局,倒不如说她只能选择这种结局。为什么有些人活着一直饱受折磨,只有通过死来解脱,有些人坏事做尽,享受了一切,却只用在最后一瞬体会到死亡带来的疼痛……”
谁会想让讨厌的人像幽灵一样在自己的脑子里来回游荡呢?厌恶到一定程度,只能是不在乎,甚至连负面情绪都不想施舍出去……
周言晁掩面恸哭,沉没在记忆的泥沼里。
实验室爆炸前,闵恩说谢谌找到了沈珏,两败俱伤,谢谌再次被送往急救,可能性命垂危。通过时间推算,其实那时谢谌早已脱离生命危险。
她为什么要撒谎?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周言晁的心头。如果那时候他选择留在实验室,不去查看谢谌的情况,或许他也随爆炸化为灰烬。
“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周言晁将手拿开,他疲惫的脸上布满泪水,“因为她给了我机会……她不想我死在那里,这是对她莫大的羞辱……”
周言晁戛然而止。
她讨厌他提到她,更讨厌他想起她。
他怎么做都是错,他选择生或死都有罪。
痛苦和自卑像汹涌的海啸将他吞没,他再也坐不稳,身子一软,要从高脚凳上落下去。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被一股力托住。
谢谌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臂环住周言晁的肩和腘窝,稳稳地将他横抱起。
周言晁的脸颊贴住温热的颈窝,眼泪失控地淌下。
新的一场雨落在谢谌身上,留下大片滚烫的湿痕。
谢谌抱着周言晁,走到沙发旁小心翼翼地坐下,他将人牢牢地圈在怀里,手臂收得很紧,轻抚着单薄的脊背,试图抚平剧烈的抽动。
周言晁缩在谢谌臂弯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后精疲力竭,他开始细微地抽噎,脆弱的身躯仍在颤抖。他的脸颊紧紧贴着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地听见心跳,让他近乎虚脱的身体平静下来。
周言晁嘴唇翕动,吐出破碎的音,似在睡梦中的呢喃。
谢谌扶起周言晁的脸,透过模糊的泪眼分担情绪,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他的心脏仍在作痛,他深知这不及周言晁承受的千分之一,他只能充当沉默的容器。
谢谌抚去周言晁的眼泪,亲吻湿润的脸颊,口中咸涩令他苦不堪言。
周言晁撑着沉重的眼皮,与谢谌对视着,他用干燥的指腹轻轻拂过谢谌的面庞,又垂下手臂,继续蜷缩在谢谌的怀里,深陷乌龙茶气息之中,紧绷的身体松弛下去,伴随醉意昏沉地睡去。
谢谌维持拥抱的姿势,他僵硬地抬起手,触碰颧骨下方的皮肤,手指传来冰凉的湿润感。
他低头,指尖的水痕在暖光下折射出微光,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周言晁一同落泪。
雨夜格外漫长,寂静中,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深一浅,被雨声掩埋。
翌日,晴空万里。植物繁茂生长的季节,庄园更是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建筑没有生命,只要花钱精心维护,它们就不会追随主人逝去,而将永远富有生机。
佣人们采摘洋桔梗、百合、剑兰等应季鲜花,扎成花束装点在室内各处。几个园丁还在弯腰修剪灌木丛,跑车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风扬起散落在地的碎绿。
佣人捧着花束上楼,准备将它们插在卧室的古董花瓶里,正巧撞见走廊上的三人。
长久上锁的房间被打开,周言晁停驻在门口迟迟没有迈步踏入,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一成不变的家具摆设。在记忆中的沉痛被唤醒前,他率先移开眼,“找几个女omega,把有关她的东西都烧了。”
周言晁遗传到延绵不绝的仇恨,周泽铎的遗物在下葬前就全部清理干净,但他不知道如何处理她的遗物,就仍由其保持原样,直到再见到电子形态的她,才得到答案。
想被遗忘,不想让人记起,首先就要抹掉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谢谌察觉到周言晁的情绪低落,“不进去看看吗?”他的袖口被抱着鲜花的佣人扯拽,对方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多嘴。
周言晁摇头默不作声,看着佣人们进进出出,抱着多年前的旧物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一个稍微年轻的佣人看到纸箱里的毛线衣,询问并肩而行的老佣人,“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小?”
老佣人解释说:“以前庄园里养过猫,夫人很喜欢猫,平常有空就给小猫织衣服,但心情经常不太好,织得断断续续的,后面……”
伴随距离的拉长,她的声音越飘越远,传进谢谌耳朵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周言晁捂嘴干呕,谢谌即使拽住他问怎么了。管家准备联系医生来检查,又被周言晁制止。
他的过去如此不值得怀念,但看到这些东西总会忆起往昔。他不清楚涌上心头的情绪是什么。如果这是不舍,那就是亵渎,因为他根本没有怀念的资格。
“可能是昨晚喝太多了。”周言晁刚解释说,管家就令人去准备醒酒汤。谢谌拉着他下楼坐在沙发上休息。即使睡前给周言晁热敷了一下眼睛,但他的眼尾仍微微红肿。
“下次不准一个人喝酒。”
“我喝了的会重新给你补一瓶。”
“你觉得我是怕你喝光我的酒?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抠的人?”谢谌牵起周言晁的手,稍微用劲捏了捏,再靠在他的肩上,“没人聊天,只知道闷头喝,当然会醉得厉害了。不要这样。”
同时,谢谌暗自庆幸周言晁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你其实不用和我一起来的。”
“反正也无聊,到处走走也好。”
谢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与周言晁十指相扣的手不由地握得更紧了。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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