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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莲沼却像预料到了一般,在他伸手的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我没事,没事,你不要说话了,嗓子不痛吗?让我抱抱你,我只想抱抱你。”
柳元洵心里担忧,可又知道自己撬不开顾莲沼的嘴,只能缩在被子里由他抱着,目光中盛满了忧虑。
顾莲沼抱着他,除了那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和那句嗓音嘶哑的“让我抱抱你”外,他再未说过一个字。
柳元洵本已困倦至极,可他总觉得这样睡去不太好,所以强撑着精神,一直等到了顾莲沼回来。
可他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堪称方寸大乱的少年。
顾莲沼不是说,只是去趟太医署吗?太医署里能发生什么事?他一向清楚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应当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而崩溃,可除了这件事,又能有什么事让他如此失态?
许久之后,顾莲沼才像是收拾好了情绪,他坐起身体,勉强撑起一抹笑容,可声音依旧破碎,“我就是很想你,我……”
他“我”了半天,却实在编不出来了。
他望着那双清澈眼眸中的自己,望着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凄惶。他知道,顶着这张脸的自己,解释再多,柳元洵都不会信。
“阿洵,”这个名字唤出口的那一瞬,他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了,他强行将即将溢出口的哭腔咽了下去,嗓音嘶哑得和柳元洵不相上下,“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柳元洵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本该是情话,可顾莲沼这副模样,倒像是这辈子已经快要结束了似地。
不过也是,他这辈子,确实不长了。
所以,顾莲沼是因为这件事,才哭得这么厉害吗?
可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面对这个问题,他还是慎重道:“我不知道下辈子的我,会是什么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身份,我……我不敢轻易许诺。”
柳元洵一开口说话,顾莲沼才猛地想起他喉咙已经肿了。
他本不是如此粗心的人,哪怕伺候人不如凌亭精细,但不至于连这些都忘记。可他太混乱了,太痛苦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
他甚至能从柳元洵低哑的嗓音中,觅得一丝被抚慰的安心,哪怕他并没有答应自己的下辈子。
“没关系,”他紧紧握住柳元洵的手,像是在抓住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喃喃说道:“下辈子我再去找你,你别不要我。如果我脾气很坏,你多包容包容我,我会变好的,我会学着去改变。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很想你,我……”
柳元洵听着耳边语无伦次的话,又看着他越流越汹涌的眼泪,心口渐渐被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感觉填满,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扯着他的心。
他一直觉得,顾莲沼是个意志坚定、有恒心与定力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可若是连自己受伤都引得顾莲沼如此痛苦,自己又怎能理所当然地认定,他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呢?
如果真的动了心,说得再好听,心也是苦的吧?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是要将人推开的。可一想到那人是顾莲沼,他又有些不确定。
他原本打算在躯体还能受自己控制之前,便自行了断。可眼看着顾莲沼流泪流得这样凶,他又不禁心软,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再多熬一熬。
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的命,本就是他母妃一夜一夜求来的,能活这么多年,能遇见这么多真心的人,已经足够了。
他从未悔过,他甚至感激自己还能有为母偿命的机会,只是可怜了顾莲沼……
“阿峤……”他正要说话,却被顾莲沼用拇指压着唇,轻轻阻止了。
“你嗓子没恢复,不要说话了,刚刚……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以后不会了。”顾莲沼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道:“我先去洗把脸,再换身衣服,等我回来,我再同你说。”
柳元洵只能先点头,目送他走进耳房。
耳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压抑极深的哽咽。
柳元洵每捕捉到一声泣音,心口的闷痛就加重一分,待到里头的呜咽再也藏不住时,柳元洵忍不住抬手压住了心口。
他怕这个,他最怕这个。
他最怕惦念他的人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他最怕看到他们抓着渺茫的希望不放,只想替自己求来一丝生机。
以前是他母妃,后来,他怕看见凌氏兄妹也变成这样,所以一直藏着掖着不敢明说。
但如今,流泪的人,变成了顾莲沼。
他听不得哭声,更听不得别人因自己将死而流泻的哭声。
于是,他缓缓掀开被子,下了床。
卧房里的温度其实并不低,可他刚从被窝里出来,自然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单手穿鞋子很是费劲,他便只能跻拉着鞋子,慢慢走向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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