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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内寝中的流淌的寂静给了自己勇气,又或许是心中的情绪压抑了太久。褚嫔抚平了顾桓祁昏迷中仍旧紧皱的眉头,小声道:“臣妾算不上学富五车,但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学过些诗画乐器。自小教臣妾乐器的老师常会夸臣妾聪慧,有灵气。臣妾也总觉得自己比旁人要聪明优异许多。可臣妾入了宫后,却现这些才能,似乎没派上什么用处,心中的傲气,也没了大半。”
褚嫔低声诉说着,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在殿内轻轻萦绕,“唯有那一次,柳曳池上为您弹奏一曲后,您赏了臣妾一把凤箜篌,臣妾以为,自那时终于能在您的心里留在臣妾的名字。”
想起那架凤箜篌,褚嫔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她端起手边一直温着的汤药,小巧的木勺探底搅动着,褐色的药汁散着清苦的气息,直往褚嫔的鼻腔里钻。
她忍着那清苦的气味,屏住呼吸先是自己浅尝了一口,在木匙边缘留下一个淡粉的唇印。确认温度正好后,褚嫔才又小心翼翼地舀起半勺汤药,送到顾桓祁的嘴边。
看着自己的唇印与顾桓祁的嘴唇相碰,褚嫔不由地抿出一抹浅笑,耳根微微泛红。
顾桓祁并未醒转,给昏迷中的人喂药是极难的,他并不能主动吞咽,药汤顺着唇角不断往下,流过他削瘦的脸颊和锋利的下颌线,在明黄色的枕头上留下一滩滩浅褐色的药渍。
褚嫔不厌其烦地将汤药送进顾桓祁双唇的缝隙中,又一次次地用手中的丝绢为顾桓祁擦拭掉他脸颊上的药渍。喂完了大半碗的汤药,褚嫔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染成了褐色,身上的里衣也被汗水湿透了。
她搁下汤药,看着龙榻上的顾桓祁,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小女儿家的羞涩,“臣妾从前常会幻想,自己的夫君究竟是何模样。臣妾知道自己要入宫选秀时,本是满心的不愿,希望自己可以落选,可大选那日,臣妾鼓起勇气,抬眸一瞬,远远地看了皇上一眼。就那一眼,臣妾便笃定,您就是臣妾一直想要嫁的夫君。”
褚嫔对着昏睡的顾桓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像极了寻常人家女子对夫君倾吐心事的模样。
“说起来,臣妾当真是好生羡慕皇贵妃娘娘,可以得到皇上全部的宠爱。您在与她并肩时,眸中总是带着光的”褚嫔再次端起了一旁的药碗,继续将剩下半碗汤药喂进顾桓祁的口中,“如今,臣妾只希望皇上龙体安康,大庆江山永固。如此,哪怕皇上不记得臣妾的名字,臣妾也心甘情愿。”
内寝外头,寒风透过门缝钻入殿中,轻轻吹动小碟子的衣袍,他捧着手中拂尘,垂眸听着,内寝里少女的话语温柔而真挚,满是倾慕却又暗含委屈。
师父在时常说,这后宫波谲云诡,难见真心。可眼下,能听见这么一番真切的真情流露,不免令人心中感慨。
小碟子离开了景乾宫中,轻叹一口气,气息离开口中的一瞬间便在寒冷的冬夜里化作一团白雾,又转瞬消散不见。
终于将一整碗的汤药喂进了顾桓祁的口中,褚嫔轻蹙的秀眉这才放松了下来。不忘细心地给顾桓祁换了个新的枕头,才坐在龙榻旁的绣墩上,牵着顾桓祁的手,缓缓睡去。
晨曦初破,正是大年初二的早上。以往在家中时,此刻的童常在还在睡梦中。即便是入宫这一年半里头,也不曾这么早的起身去晨醒。
这会儿,她已经坐在铜镜前睡眼惺忪地梳妆了,眯着眼睛懒散地朝身后的芭蕉道:“不必太细致,反正皇上也在昏迷着,哪里看得到我是美还是丑呢。”
芭蕉一边为童常在挽,一边低声提醒道:“小主慎言啊!”
童常在仍闭着眼,满不在乎道:“褚姐姐在景乾宫里侍疾,长灵也在景乾宫外候着。如今这永宁宫里只有你我两人,何必担心呢。”
芭蕉往门外看了一眼,自从小主的家书被蓝氏窃了去,芭蕉总觉得这永宁宫里透着古怪,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偏是觉着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东偏殿。
简单梳洗打扮好,童常在披着一件湖蓝色的斗篷,才刚迈出东偏殿的门,便觉得脚尖一阵冰凉,直抵全身,旋即就没了困意。与芭蕉一起踏着满地的清寒,往景乾宫的方向去了。
景乾宫殿内香炉中的熏香已经燃尽了,炭炉里也只剩下几块儿极小的红萝炭,炭火烧得也不如夜里烧得旺了。
远远听见殿门开启的咿哑声响,一缕清晨的寒气被送进了寝殿中,鼻尖霎时就钻入一抹凛冽的寒气。褚嫔睁开眼睛,眼前尚且朦胧,就看见外头进来一粉紫色的人影。
“褚姐姐”
童常在入殿前,双手一直在斗篷里捧着手炉,温暖的一双手暖融融地覆上了褚嫔的手,“是嫔妾来晚了,这一夜,褚姐姐辛苦了。”
褚嫔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明亮的天色,而后赶忙站起来取来一旁的芝兰水先漱了口,这才徐徐道:“妹妹哪里话,妹妹昨夜可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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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常在点头,看着褚嫔清澈的双眸,淡淡道:“昨夜里风声有些吓人,但是待夜深了,也就好了。嫔妾睡的从来都是极沉的,这个,褚姐姐是知道的。”
褚嫔被童常在这副天真模样逗笑了,笑容还如从前那般清丽温婉,“妹妹若是没睡醒,本宫替妹妹在皇上身边侍奉便是,妹妹回去补补眠吧。”
“嫔妾”童常在并未如褚嫔所想的那般绽出欣喜雀跃的模样,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龙榻上的顾桓祁,怯怯道:“如此,只怕姐姐太辛苦了”
褚嫔在童常在的手上轻拍了两下,“无妨,你我二人之间,何必在意这些呢。”
童常在收回目光,直视着褚嫔的清丽的面容,“是啊,嫔妾与姐姐之间,何必在意这些呢。”旋即绽出如以往纯真无邪的笑容,“那就多谢姐姐了。”
褚嫔轻轻捏了捏童常在细嫩的脸颊,声音中满是宠溺,“不必。”
童常在朝褚嫔福身一礼,而后倒退两步退出了内寝中。直到明黄色的帷幔在眼前重新落下,才站直了身子,看向内寝中那个忙碌的身影,眸中不知不觉有了些许的不可置信与泪意。
重湘宫里,烛火爆响一声,沈清和坐在桌案前,将昨晚没有抄写到一半的《心经》写完,字迹娟秀,神色认真。
听见那珠花哔啵的声响,芜花入殿来,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光,直接将那烛火灭了,“娘娘觉得,童常在可相信娘娘方才所言?”
沈清和并未回答,直到写完最后一句,才搁下笔缓缓开口,“局势尚不明朗,一切都是猜测,本宫也不愿意看见一个天真的少女陷进这后宫的争斗中。可争斗来了,谁也躲不过去。毕竟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家族的荣耀。”
芜花看着蜡烛上的蜡油在寒冷的冬日里瞬间凝结,心中也有些复杂。
沈清和捧着手炉,在心中默默地诵了一遍《心经》,待宣纸上的墨迹一点一点干透,才起身道:“备早膳吧,本宫饿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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