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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兆川浑身激颤了一下,他被这个名字激的满身垂垂待逝的血都热了起来。他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已经被他忽略了二十二年的小儿子。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年轻。一样的高鼻薄唇,斯文眉眼,清隽帅气的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和他手里的这张照片一模一样。
蒋念心跳的不停,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以这样专注的眼神注视着。但他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他正透过自己,看的是这张被医生刻意整出来的脸孔。这个脸孔的主人,就是母亲成日诅咒的那个早已堕楼而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沈展颜在旁边提醒他,“念念……宝宝,说话啊,你爸爸在呢!”
蒋兆川伸出的两只手直汇了毕生的力气,暴起的青筋仿佛要透手背而裂,“然然……宝宝……”蒋念被这个垂死之人一拉,竟然站不稳的直扑到他胸口。他不敢相信蒋兆川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那收拢的五指按的他背后生痛,耳边是他狂喜的低喃,“宝宝,你回来了。你来接爸爸了,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吗,你原谅我了,你来接我了……”
沈展颜冷冷看着,压抑住心口腾升的血气,“老蒋,我求求你,就算你恨我。可是念念……宝宝他是你的小儿子,你就看在他跟然然长的这么像,你也要把财产留给他。他是你儿子啊,就是要继承你的一切。你就当给然然了,你就当给他了行不行!”
蒋兆川眉尖跳了一下,半推开这个过于安静的少年,狐疑着,“宝宝?”
蒋念唇一抖,“爸……”
蒋兆川眼里的贲热一下就消散的干净,他仿佛不认识的又看了这张面孔许久,直到他的眼睛又因浑浊而沉淀,才淡淡道:“是你啊!”
沈展颜扑到他床边,“你看,你看他跟然然长的多像。你就把他当然然好不好,他从小就没有受过父亲的爱……”
蒋兆川只是疲惫的摇摇头,“我做了一件错事,他就恨了我一辈子。我不能……不能再做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不然我就算死了,他都不肯见我。”蒋兆川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他那个脾气,肯定又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要不就砸东西,我说什么他都不理……”
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又多说了两句,“要创业,靠自己也可以。宝宝要是在,肯定也会自己去拼,也不会要我帮他……你叫念念?不要怪我,然然他可记仇了,对比起来,他肯定是希望我把一切都捐出去……”
沈展颜近乎绝望,“你现在还有力气,我求你,我求你改一改,留一笔钱给他……”
蒋兆川索性闭上眼,胸口平静的起伏,像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沈展颜的心终于全盘的冷了下去,“你一点都没有把他当成你的儿子……你不要怪我,我本来不想说的。”
蒋念察觉到什么,叫了一声,“妈!”
沈展颜站的笔直,一声接一声的笑,“老蒋,是不是决定结婚的时候,你其实已经准备好了离婚文件?那半年里,你一步步的转移财产,就是为了在离婚之前把财产全部给他,你只留了一套买房子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慢慢凑近,用一种委婉的口气,“可惜了,他一点也不明白你的苦心,还没等你把文件给他签,就去跳楼了。”
见蒋兆川眉心一皱,她又说:“你一直以为他是被你害死的吧,不是,是我。你结婚那天不是很高兴吗,我就打了电话给他,让他一路听着我们是怎么敬酒,怎么念誓词的!当时声音那么大你肯定没听到,但我带着耳机,我听的一清二楚,他在哭啊,哭的特别厉害。他在求你回去,他不想去上学了,他前途也不要了,就希望你回来……”
“你是不是在他学校附近看中了一套学区房,准备离了婚就过去陪他!你每个星期都有一天不见人,是不是去看他了?你怎么不告诉他呢,他一点也不知道。只要你走了,我就去联系他,跟他说你现在过的有多幸福。他真的信了,他每次都信,每次都要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可是他不舍得挂电话啊,他想听你的消息,他一边哭一边在喊‘求求你了,你不要说了,你闭嘴,你别说了!你抢走了我爸爸,你抢走我的家!’”
蒋兆川一声暴喊,干涸的嘴皮裂出血色来,“你!”
“他十一月过生日,你也走了,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他,我问他,‘然然,今天是你生日对不对?’他不说话,怎么他生日你都不去见他吗?我就告诉他‘真是对不起,今天我胎动的厉害,兆川他陪我去医院了,现在在给我拿药,真的走不开。你的电脑能视频吗,要不要看看阿姨刚照的B超,小孩现在长的可好了,再不久就要出生了,兆川不知道多高兴,可能过年也不回去了,要忙着给小孩取名字……’”
蒋兆川怒不可遏,倏地暴起,一双眼珠都瞪了半只出来。他颓败的脸色在盛怒下而变得极富光彩。他伸手就要去抓沈展颜,可用力过猛,还没抓到,就伏在床边咳嗽起来,几乎把五脏心肺都咳成了一团。他连连喘气,病败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摧古拉朽的一下,沈展颜尤嫌不够的加了最后一句,“心疼吗,难受吗?记不记得,当年,非典蔓延的时候,你丢下我一个人跑去看他,我就是这种感觉。老蒋,你也够能忍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跟他说。那两个月你都躲在哪里?他也在到处找你,电话从公司打到家里,我就听着电话铃一遍遍的响,我猜他一定急的要发疯了才接下电话,你猜我说什么?”
“别说了,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说‘是然然啊,放心,你爸爸没事。但是现在病情蔓延的太快了,兆川他担心我和孩子,正四处去弄证明出国,要带我去国外安胎。怎么,他没告诉你吗?要不你请个假,让你爸爸带你一起去。’”
“然然,然然!”蒋兆川满臂满脸的青筋,枯死的眼眶里已经滴不出泪,他最后挣扎了这一下,全身都似被霜雪冻住了一般,力气尽失的躺在床上,嘴唇轻阖,却发不出声音。
沈展颜朝蒋念低喝了一声,“我教你的什么,快说。”
蒋念几乎快哭出来了,他呜咽着,“妈!”
“别叫我!”沈展颜凝着他那张脸,厌恶和不忍齐齐夹杂,最后像嫌脏了眼睛一般吼他,“说啊,你怎么不说!”
蒋念喘了好几气,才声如蚊呐,“爸……”
“大点声。”
“爸!”他低喊,“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以为你死了能见到我,你是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酷似澄然的脸上只剩软弱的绝望,连语气都是何等的相似,蒋兆川的身体又冷又寒,像灶里的余辉,枯死无望。
同一时间,沈展颜大喊着打开窗户,把成摞的书,手表,相框,一下下的往外扔。书页哗哗如振翅的蝴蝶,带着一页页的标码和无望,砸下一地隐忍的尘灰……最后是蒋兆川一直握在胸口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还穿着高中制服,旁边放着一个蛋糕,稚气未脱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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