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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么问题呢?苏青瑶想着,抬头看向代理律师,瞧出他眉眼间微妙的神态。
徐老板真是心善,他八成在这样想,受了如此大的羞辱,还愿意搭救前妻,属实人格高贵。
苏青瑶五味杂陈,只得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要是没问题,麻烦您在协议上签下字,就签在俆先生的旁边。协议一共两份,你们二人各执一份。”律师说着,弯腰从腿侧提来一个箱子,递给苏青瑶。“以及您的东西,俆先生已经托我带来了,免得您再跑一趟。”
是她私奔时带走的那个皮箱——这就是她四年婚姻所剩下的东西:三两件母亲遗留下的金银器,四五件换洗的衣裳,以及一笔微薄的稿费。
苏青瑶双手接过箱子,侧身放到脚边。
她咳嗽一声,弓着肩说:“我还以为他会来。”
律师淡淡答:“徐先生最近比较忙。”
“是,他总是很忙。”苏青瑶点头,又摇一下头。“讲起来可笑,四年多、快五年的夫妻,我却始终搞不懂他的想法。跟患了疑心病似的,这一秒觉得是真,关于这段婚姻、关于他、他的情感、我的情感……可下一秒又开始质疑起来,觉得这全是假,我不过是他花重金买来的玩偶,我的情感是一个可悲错误……没想到,最后连分开也是这样……”
句子越来越长,话音也越来越低,到后头,近乎是喃喃自语。梦呓似的说完,苏青瑶立起左臂,手心撑着滚热的额头,一阵阵的眩晕。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大抵是在监狱内病了、饿了太久,连说话也变得吃力。
为什么呢?她想。他是在可怜我吗?在发善心?徐志怀那样高傲又冷酷的人,也会发善心吗?
对面的男人保持着一种专业的沉默。他是个经验老道的律师,处理过太多离婚纠纷,她的埋怨与低语算不得什么。
她闭上眼,保持扶额的姿势,约莫有一分钟,而后短促地吸了口气,回过神。依旧冰冷的掌心顺腮颊滑落,转而提起钢笔。
拧开笔盖,金色的笔尖悬停在徐志怀的名字旁,微微发起抖,一滴极细小的墨汁随之落下,污了男人写“怀”字时最后那重重的一点。
她茫然地抬头,望向律师,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翁动。不等她挤出声音询问,律师便打断,说不碍事,叫她只管签。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苏青瑶动笔。
笔尖锋利,落在纸张上,一笔一划都发出沙沙的声响。横折竖弯钩,纤细的三个字垂直坠下,与男人的姓名对齐,并排站立,就像他们结婚请柬上的油印字。
她签完,律师拿走瞧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在“证人”二字的下方签署自己的姓名,并写下日期“中华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他将干净的那份文件折好,放入公文包,继而起身,冲苏青瑶礼节性地点一下头,离开。
沾染上油墨的协议被留在桌面,苏青瑶望着纸上的墨点,不由悲从中来。
她心有不甘地做出选择,一路往前,执拗地走到眼前这般近乎众叛亲离的境地,好像终于能拥有什么,但又确实一无所有。
接下来要往哪里走,要走到哪里去?恐怕现在没人能回答。
都结束了。
她提起手提箱走出警所。
白的天,白的雨,似有若无,空得令人眩晕。
苏青瑶没有伞,没有来接她的人,也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家。她提着仅有的皮箱,在淡烟似的细雨前停留许久,接着深吸一口气,步入霏霏的雨雾。
警所不远处的拐角,停着一辆福特轿车。
于锦铭额角靠在后座的车窗,远远地看着她走进细雨,消失在一片皓白之中。秋风乍起,漫天的雨丝斜垂着,拉成一根根丝线,宛如挂在树枝上的蛛丝,闪动着银白色的微光。于锦铭仿佛被这阴冷的暗光刺伤,眼前霎那间模糊了。
一旁的于锦城两手搭着文明杖,转头望向弟弟。
他看他的眼角逐渐变红,眼眶中浮现出一点亮亮的水痕,又缓缓地暗了下去。
于锦城转回头,低声说:“早点回家吧,娘和二妈妈还计划着给你过二十一岁的生辰。”
于锦铭一动不动。
“锦铭,你不是糊涂人。就你这点儿风流债,哪怕摆到台面上,也算不了什么。错就错在你在上海招惹了宁波帮的人,还把它闹大了,又撞上贺常君……关键就是贺常君,这件事足以让你上一次军事法庭,你知不知道?”于锦城又说。“我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徐志怀同意撤诉。事情能成现在这样,你应当知足。所以说,锦铭,你听我的话,先回南京接受调查,要是日后还舍不得那个女人,便将她接到南京。或是有其它看中的,只要在我手下,我给你包着。”
于锦铭听闻,倏忽垂下脑袋,鬓角与玻璃窗摩擦出极响亮的噪声。他脖颈弯成一只熟虾,脑袋埋进臂弯,肩膀急急地颤抖起来,像在痛哭,可听不见一丁点哭腔。于锦城不作声,没话可讲,这事儿没商量。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雨渐急,一片沙沙声,听着令人心口发冷。
于锦城握文明杖的手不由紧了一紧,他回头又朝弟弟看去,却见他已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哥,对不起。”他并没有哭,相反,以无比平静的语调开了口。“我们回南京吧。”
世事漫随流水
十一月十五日一早,他们启程回南京。
一名调查科的干员随行。说是随行,实则监管,大抵是怕于锦铭半途逃跑,买一张机票溜到美利坚,到时负责收网的陈副科长失了面子,不好交代。不过有于锦城在,也谈不上严加管教。因而此人一路上喝茶看报,半句话不说,兄弟俩也当他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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