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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再遇一番折腾,此刻已是傍晚,余晖迎面撒进门来,戚玦长长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正此时,她忽觉脚边有异动,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金被银床的小猫,此刻正张牙舞爪咬她的裙角。戚玦蹲下身,拎着后颈把它提起来。这只猫她认识,是戚玫养的,叫阿雪,圆头圆脑,与那个小丫头还长得有几分神似。阿雪又对着她挥爪子,只是粉色的肉垫看着没有丝毫攻击力。想到戚玫,她有些可惜地摇摇头,那丫头平白长了张软糯可人的脸,可却是个最阴阳怪气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有在讨好她爹的时候才会做出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素日也不爱搭理人,看人也总是阴恻恻,实在不算什么好相处的人。她为了送走方妈妈母女,得罪的隔壁那两个,只怕往后还是不得安生。“姑娘……”正此时,琉翠出声唤了戚玦。她抬头,只见戚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门前,正定定看着她。戚玦放了阿雪,那小猫便自己跑到戚玫脚边。戚玫抱起猫,却没有即刻离开,而是锁着眉头死盯着戚玦,眼睛里满是警惕,似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却见戚玦只是淡淡笑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却是晦暗不明的情绪。良久,戚玫轻声道:“你好大胆。”戚玫声音小的时候有些糯糯的,即便是猜出来今天自己被戚玦利用了,质问时的语气也是软的。戚玦笑了笑:“六妹谬赞,我胆子很小的。”许是因为今日虽被人当了棋子,但也成功咬了顾新眉一口,戚玫的心情并不太坏,也就没有为难戚玦,只撇下一句:“你最好是”,便转身离开。……戚府有高楼,比邻明月湖,称之明月楼。夏末秋初,水中残荷未谢,湖畔芙蓉又开,日暮残阳,更给此番景致增添些许韵味。楼宇上,戚玉瑄从繁复的书卷中抽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都看了一天账本了,长姐不累吗?还是歇会儿吧。”说话的这人,小脸清瘦,透着几分英气,下三白的眼睛,眼尾高高挑起,几乎不论何时看人都带着不悦,唯有在看着戚玉瑄时,才显出些许柔和。“我看了一天账本,阿瑶不是也陪了我一天么?”戚玉瑄缓缓抬眉,莞尔一笑:“靖王与王妃驾临在即,还有许多繁琐之事未能安排妥帖,阿娘又不善理家,我一时还歇不得。”身为戚卓唯一的嫡女,又是长女,戚玉瑄神情眉目间看着十分老成,似任何情绪都不能让她掀起波澜。她杏目香腮,容貌端丽,与顾新眉有几分相似,神态却更像戚卓些:“我要你把王妃送来的赏赐都分发下去,可都办妥了?”戚瑶却是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王妃赏的东西那样好,尤其是那一组金簪,长姐让我一人一支分下去,可这些好东西也只有长姐配用,戚玦那样的,给了她也是牛嚼牡丹!”只见戚玉瑄面色渐冷,戚瑶却还是自顾自说着:“要我说,宁婉娴现在最恨她,倒不如让宁婉娴好好教训她一顿,咱们也好落得清闲!”“阿瑶。”戚玉瑄定定看着她,神色不明:“《孟子》有言,‘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今天这些话,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第二遍。”闻言,戚瑶虽是住了嘴,神色却颇为不忿,闷着头又轻哼了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嘟囔了一句:“长姐教训的是。”“知道了便将五妹的份例还给她吧。”戚玉瑄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却终于让戚瑶露出些许羞愤难堪:“长姐,我……”话未出口,便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二人询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素服,将原本就柔和的容貌衬得更加柔婉。正是宁婉娴。想到方才还提到了宁婉娴,戚玉瑄愣了一瞬,心下有些尴尬。却见宁婉娴神色无异,唤了声:“玉瑄妹妹,四妹妹。”被养在戚家多年,宁婉娴与戚玉瑄交好,又都在诗画上颇有见地,相处起来早与姐妹无异。戚玉瑄热络邀她坐下,戚瑶下三白的眼睛却是不自觉地冷淡了几分。她不喜欢宁婉娴,不同于她厌恶戚玦是因为其出身低贱,厌恶戚玫是因为她总惺惺作态,对宁婉娴的反感,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她烦极了宁婉娴一天到晚缠着长姐,弄得她和长姐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姐妹。戚玉瑄和宁婉娴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又听得一串更急促的脚步声。闯进来的是个丫鬟,此刻喘着粗气:“大姑娘……不好了!广汉伯姜家……姜家遣人来了!他们说……说……”一听是与自己有婚约的那个姜家,戚玉瑄倏然站起身,表情依旧波澜不兴:“说什么了?”“说小公子和五姑娘今日……今日差点杀了姜二公子!此刻夫人与将军在梅院中正忙,奴婢便只能来求姑娘主事!”……福安院。顾新眉终于忍无可忍掀了一桌茶盏。“让那贱丫头死!即刻就死!要么让她死,要么休了我!我与她不死不休!”戚卓拍着自己的大腿,尴尬笑着,妄图打圆场:“晴天白日的,别说什么死不死休不休的。”“她想毁我玉瑄的亲事!死一万次也是便宜她了!”“不过是孩子间打闹,倒不至于。”一听这话,顾新眉一掌拍在桌上:“你还真是有够偏袒她的,打闹?!人家二公子说的是戚玦要杀他!”顾新眉上气不接下气,越想越不痛快,竟委屈至极的抽泣起来。“我父亲三朝元老,官拜尚书,我是倒了霉才从盛京嫁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刚成婚那会儿怎么说的?你说早晚有一天会带着我回盛京去,可掐指一算都快二十年了,我这辈子都耽误在这了!”戚卓心虚着想安慰,却被顾新眉逮着又哭又打。“当初姜家与玉瑄订婚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新帝登基,他们有从龙之功受封伯爵,一朝得道鸡犬升天,若我们再有什么行差踏错,岂不让他们找到了机会退婚?你还想再让我女儿也耽误在此不成?!”戚卓也任由她打着:“咱们玉瑄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即便不嫁入姜家,一样能得良配,最要紧的是,得玉瑄自己喜欢才行。”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顾新眉又撒泼起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种没皮没脸的话你敢在玉瑄面前提一句试试!你喜欢的人倒是不少!”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什么县令家的庶女、庄上老妈子的女儿、花街的娼妓,但凡有点姿色的你都喜欢,就连我的陪房你都惦记,你有脸做我都没脸说!”戚卓理亏,被说得哑口无言。顾新眉冷哼一声,警告道:“若是这门婚事出什么差池,我第一个打死那小贱人!你自己带回来的人自己管束好,省得一天到晚自己躲起来做慈父,到头来那小贱人只记恨我一个!”……戚玦还没来得及见到被新指派过来的厉妈妈,就又被扭送进了祠堂。和她一起的,还有戚玉珩,只不过西偏厅被火烧了,还未修缮完毕,她被关在了东偏厅,而戚玉珩被关在了正厅。在此处,还能听到戚玉珩凄厉的求饶声。戚玦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却见顾新眉身边的大丫头紫英捧了笔墨上来:“五姑娘,禁足期间,也别耽误了罚抄。”这罚抄,指的自然是那五十遍《女诫》。“除此之外,还有大姑娘罚你做的女红,以及柳先生布置的三十张字,姑娘也莫要忘了。”果真还是逃不掉啊……戚玦回到戚家后也跟着姐妹几个读书,只是她十指奇拙,挽弓执剑不在话下,可偏偏字极丑,丑到柳先生都不忍卒视的地步,女红就更是一言难尽。可饶是她又写又绣,也赶不上受罚的速度,她的课业似会下蛋的母鸡,越做越多,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是……”戚玦讷讷,十分不甘愿地应了声。听到回答,紫英这才心满意足地关门离开。……这件厢房没有书桌,戚玦只能半跪在蒲团上,整个人靠在香案上写,捱着腰酸背痛的难受劲,她一直抄到了夜深。罚抄于她而言已如家常便饭,这不算什么,只是要抄《女诫》实在是太痛苦了,什么“不必辩口利辞也,不必颜色美丽也”,她不仅缺妇德,还缺德,抄这种东西简直折磨心智。灯油燃尽后,悄然灭了两盏,光线渐暗,她的字迹也随之愈发扭曲。戚玦起身,打算添些灯油,再把灯都点亮了。她揉着肩膀,走到香案旁的橱柜前翻找灯油。忽地,戚玦眸中一动,一双疲惫的的眼睛霎时清明。她感觉到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息,这个厢房里除了她,还有别人!上一次在这间厢房吃了大亏,让她对这里的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戚玦顺手从橱柜里拿出了个铜香炉,屏息凝神,脚步轻缓,绕到了香案背后。那股气息越来越近,戚玦可以感觉到,那人就在香案下。她抓住桌帷的一角,右手高高举起香炉,腕上长命缕的玉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戚玦咬牙,猝然掀开了桌帷——毫无防备,戚玦对上了一双极其干净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香案底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当真是个极好看的孩子……她不由得感叹。手里的香炉还没来得及落下,她就赶忙止住。她有些愕然:“世……世子?”只见那人赶忙从香案底下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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