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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玦语塞,父女二人默契地陷入缄默。她发誓最开始跟踪何恭平,真的只是为了活命,哪成想……居然还牵扯到了谋朝篡位这种事,这可不是她能涉足的,属实有些太超过她的预料了。“契书上的内容,除了你,便只有何恭平见过?”戚卓忽然道。戚玦眼色一闪:“是。”“世子呢?”戚卓问。戚玦抬头,和他的眼神对上,一时哑然。戚卓叹了口气:“环儿,父亲知道你和世子走得近,若是他并非靖王之子,我定不会阻你,他或许真的心地纯善,但盛京大族中,靖王就是其中一支有能力建立鱼符体系的力量,如果这件事真的和靖王有关,靖王如今既会伤害你,有朝一日,就有可能会伤害咱们家,到那时,不光是你,只怕世子也难以自处,倒不如早些疏远,以免日后难堪。”戚玦一时无话。戚卓默默叹了口气,道:“你万姨给你的丫头我也安排好了,接下来,我会增强府中守卫,你只养好身上的伤,这件事,不要再深究了,剩下的交给爹吧。”“爹,我……”戚玦还想说什么,很快被戚卓打断:“宁夫人被灭口了。”她愕然,随后又咬着牙,冷笑了一声。是啊,宁夫人知道的太多了,背后的人定然是不能留下她,他们去鲮山的这段时间,正是家中守备最薄弱的时候,也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本还想从宁夫人这里切入,去审出点什么,结果竟被人先下杀手了,虽说她的死也在情理之中,但终究让人遗憾。戚卓又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她,道:“他们会灭口宁夫人,就未必不会盯上你,环儿,你生母已经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能再让你出事了,知道吗?”她以为戚卓素来无情,根本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闻言,戚玦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低下了头:“……是。”……与此同时,戚府,沉渺居。靖王夫妇所住的客居,比别处都要华丽些,朱漆是新上的,窗上还用了上好的红罗纱幔,屋顶上的几处琉璃明瓦,使光线可以透进屋子里,即使是午后屋里也还是亮堂的。屋内。裴熠还没来得及休息整顿就被叫到了靖王面前,靖王遣退了旁人,独独留下他。靖王站在桌案前,背对裴熠。在靖王面前,裴熠总显得格外拘谨,不知是不是因为憔悴,满目星辰都黯淡了不少。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靖王带着威压的背影,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低垂着视线。肩膀上伤未愈,久站后,更是面色发灰。良久,靖王才兀自道:“活着回来了?”裴熠闻声抬头,只见靖王还是没有回身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又暗了些:“是。”“东西可找到了?”靖王道。在靖王身后,裴熠顿了顿,缓缓跪下来,单薄的背却挺得直直的:“孩儿办事不利,请父亲责罚。”这时候,靖王才回过身来,那张清瘦儒雅的脸上却带着几分阴鸷,让人喘不过气:“这么说,是没找到?”裴熠垂首:“是。”靖王闻言,闲庭信步坐下来,端起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突然,一只茶碗便冲着裴熠扔过去,闷闷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烫人的茶水就这么浇了一头,溽湿了额头上的纱布。裴熠一声不吭,身子依旧笔直跪着,眼中却是黯淡无光,半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也没有。茶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水珠子挂在他低垂却纤长的睫毛上,倒像是在流泪一般,只是那双总含着几分笑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捉不住一丝情绪。“说实话。”靖王的声音冷冰冰响起。“回父亲,我的确什么都没找到。”裴熠抬头,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却似在平静的水面上咕咚一声沉下的石头。靖王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愕然,裴熠一向顺从乖巧的眼神里,不知何时有了几分初露锋芒的倔强,像极了他那个早丧的生母……靖王整理了心绪,一拂袖,将一张纸丢在他面前。裴熠捡起来,刚看清纸上的内容,眼睛里便溢满了错愕。正是契书上的内容。“何恭平是父亲的人?”他不可置信道。靖王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在裴熠震惊的眼神里,靖王语气平缓,却不怒自威:“不错,学会撒谎了?这四年的筹谋是为了什么?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一家是如何惨死的?”裴熠的眼圈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崇阳十六年,和南齐的辛卯之战,六位舅舅尸骨无存,荣贤皇后自缢,阿娘难产被生生拖死,此战离奇,所以这四年父亲一直在为此奔走。”靖王叹了口气,手指轻扣桌面:“当年你外祖南安侯李家,即使在同为我朝开国之将的三大世家里,也是独树一帜的显赫,你姨母是荣贤皇后,六位舅舅镇守南境,百战不殆,令齐人闻风丧胆,却全部埋骨奇鸣谷,我始终不信他们的死真的这么简单。”他缓了缓,续道:“这件事牵扯诸多,我怎能放心假手旁人?这些年来我让你装病,即使三伏天也裹着帔风,就是为了让你穿上夜行衣时,无人认出你的身形。这四年来的筹谋都是为了查出真相以告慰亡亲,我看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是真的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靖王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却带着格外的威压与蔑视。裴熠只觉得身上冰冷,肩膀的血已经浸湿纱布,透过衣裳,在胸前晕染开。光透过明瓦洒在裴熠脸上,苍白的脸让光线都显得格外冰冷,他咬牙,终于问出了那句想问的话:“父亲为何要我找契书?”裴熠冷不防的一问,让靖王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不过也只有一瞬间,很快这点心虚就淹没在他的平静里,他从容道:“你什么意思?”裴熠睁着眼睛凝视靖王:“是不是因为麟台之约的传言?大周皇陵里的财富可造万乘之兵……”“你以为自己在逼问谁?”靖王的声音冷冰冰响起。裴熠的眼神往后一缩,他一向最怕他父亲的震慑,但如今,那个让他背脊发凉的猜想,却不得不问出口:“如果是查当年辛卯之战的真相,为何要找周陵?父亲其实是想篡位……”“住嘴!”靖王的平静出现了裂缝,砰的一声,一盏茶壶在裴熠身边碎开,崩起的瓷片擦过裴熠的脸,在眼角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片刻后,溢出血来。“混账东西!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话也是你敢说的?”因为激动,他没忍住咳嗽起来。他坐下来,胸口起伏,看着裴熠近乎执拗的审视,他调整语气,道:“……你知不知道,辛卯之战的真相可能会涉及到谁?先帝,甚至是当今圣上!如果最后的证据指向他们,该当如何?我们有什么本事同他们抗衡?”裴熠眼神一滞,憔悴的脸上满是破碎和无助,他喉间一动,通红的双眼没忍住被眼泪浸透,但背脊依旧笔挺:“……可万乘之兵,会毁了外祖父拼死守护的盛世,他们会死的!”“他们?”靖王道。“鲮山之行,父亲可有注意到山上来往的人?”靖王不语。裴熠看着他:“他们登高望远,拜佛进香,有的是独自出游,有的是举家踏青,也有文人墨客,还有许多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不光他们,还有戚府码头的船夫,眉郡街市上那些男女老少……”“你想说什么?”靖王打断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他顿了顿,湿热的眼睛认真看着靖王,道:“他们此刻还好好的活着,但若是战事起,这些人,他们全部都会死的……外祖父和舅舅拼死征战,就是为了让大梁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怎么能毁掉这些……”靖王却沉默着,蓦地,他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那样地轻蔑,似一把把插在裴熠身上的刀。笑了许久,靖王才缓过劲来:“要不怎么说你有命无运,是个克父克母的冤孽?身为天家人,你怜惜草芥甚于至亲,没心肝的畜生!”突然,他弯下腰扼住了裴熠的脖子,道:“你怜惜他们,那便去圣上面前奏疏,说我狼子野心,让他杀了我,不光是我,你也活不成,还有王妃,她不是一向疼你么?你妹妹满儿,还是个襁褓婴儿,也得和我们陪葬,你说,她们是会感激你的大公无私,还是恨你的六亲不认?”他掐着裴熠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呼吸逐渐减弱,才一把松开,裴熠重重摔在地上,过了许久,意识才逐渐清晰,而他刚换的雾蓝色衣服,已早被血水染上大片暗红。靖王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高位上,对裴熠身上的痛苦视而不见,但看着他依旧执拗的眼神,靖王的语气稍缓和了些:“本王若真想要那个皇位,早在先帝还是皇子时便会同他一争,你但凡稍作打听,就会知道本王当年远比先皇有即位之可能。”“当年辛卯之战,本王被齐人所俘,拼死才逃出来,本王若想夺位,又何必千里迢迢赶回盛京,禀告南齐军机?又为何要主动请奏,放弃宁州军的统帅权?”他摇头:“如今一切筹谋皆是为了查明辛卯之战。”裴熠躺在地上,没有说话。靖王道:“至于你今日,错就错在你不该质问你的父亲,不该说出那大逆不道之语!说到底,是你常年不在身边教养,竟教你生出这般违逆之举!”沉渺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靖王道:“至于那两个戚家丫头,她们见过你没穿帔风的模样……”“昨夜天黑,她们看不清楚的!”一声不吭的裴熠突然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而且我还在长个子,明年就十四了,再裹着帔风过完年,身形又会变的,没有人会认出来!如今擅自动手,只会让戚府加强戒备,父亲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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