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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玦心下一紧:“陛下,陶家少夫人过门不到一月,此事……”登时,裴臻和耿丹曦同时警惕地看向她,表情微妙而怪异。“陛下!”戚玦的话被打断,说话的竟是耿月盈。只见她神态从容,面含笑意,方才的惶恐不安已然云销雨霁。耿丹曦顿感不安,催促道:“还不快将她拿下!”却见耿月盈道:“陛下,臣妇不知自己何错之有。”耿丹曦驳斥:“僭越之罪,连坐流放,通敌之罪,满门诛杀,我朝律法如此,陶少夫人不知道么?”“哦?”耿月盈幽幽笑着,那相貌软糯乖巧,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可如果,臣妇不是陶家人呢?”“你什么意思?”耿丹曦登时面色一白,宛如野兽看见自己利爪下的猎物露出反击的獠牙。耿月盈闻言,轻笑几声,从怀中从容取出一张纸:“不巧,新婚当夜,陶二少爷觉得臣女有违妇德,便已经将臣女休弃,此乃休书,笔迹与手印皆出自陶二公子之手,淑妃娘娘若是不信,但可查看。”耿丹曦胸口起伏,被宫女扶着,失了魂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原来自己的所有计划,早早就被耿月盈参透,不仅如此……不仅如此,还借她之手,将其所恨的陶家连根拔起……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竟被这小贱人利用了!不光耿丹曦,在场众人心底都漫上一股寒意。如今陶家万劫不复,耿月盈却这般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摘个干净……她婉转起身,整理着方才被压皱的红衣,笑容甜美无害,似一条蛊惑人心的美女蛇。“陛下,若无别的事,臣妇就先归席了。”她鞠身拜了拜,转而回到女眷席,看着被拖走的陶家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只从容抿了口茶,不语。戚玦沉默着,心中却汹涌澎湃。将计就计,以退为进,请君入瓮,借刀杀人,金蝉脱壳……每一招都被耿月盈用得得心应手。或许,自己真的低估月盈了。从今夜之事,她才得以真正窥得自己不在的这几年,月盈是何处境,又是如何一次次周旋于耿丹曦手下以保全自身。以男欢女爱之事为自己换取支持,旁人眼中那些极其不堪的拉拢人心的法子,就是她为自己争取的生机。她的人生在那场变故后急转直下,却也让她以最惊人的速度肆虐般生长,到了如今,是连戚玦也要为之叹服的程度。似乎注意到戚玦在看她,耿月盈也抬头望去。面对那带了几分探究意味的眼神,戚玦迅速低下头去。晚宴至此,宴不成宴。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青鸾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裴臻有些烦躁:“什么动静?”侍卫禀告:“陛下,掌衣陶柔求见。”八品掌衣陶柔,和尚服方汲一样,同为尚书内省女官,只不过,尚服之下有司衣,司衣之下有典衣,典衣之下才是掌衣。论官职,陶柔乃方汲下属。裴臻皱眉:“陶氏族亲陶柔?朕并未连坐于她,让她退下。”侍卫却道:“陛下,陶掌衣说,有证据证明陶夫人是被陷害的。”而此刻,耿丹曦的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如今证据确凿却还敢狡辩?真是不知死活!”戚玦第一反应是看向方汲,却见她神色如常,依旧只是静静地垂首而立。“带上来。”裴臻道。只见陶柔约摸三十多岁,手捧一叠厚厚的册子,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眼神木然。她走进殿中,直挺挺下跪。裴臻问她:“你说你有证据证明陶夫人是被陷害的,可有此事?”陶柔叩首,道:“是,臣要指认殿中监耿祈安,私昧朝凤缎,走私携衣合香,以及,耿淑妃陷害陶宋氏和平南县主之事。”耿丹曦唰地起身,美目圆睁:“你敢污蔑本宫!?”而席间,一直装聋作哑的耿祈安,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跪到殿中:“陛下,臣冤枉啊!”耿祈安此人自私至极,方才耿月盈处境危急,他从头到尾没说过半个字。唯有在他自己的切身利益受损之事,才会着急申辩。却见陶柔宛如泥胎木偶,将手中册子高举过头顶,道:“是不是污蔑,陛下可以过目此账册,上面记录了殿中监多年来借职务之便牟利,光是从尚书内省牟得的赃款就有三万两白银,不止如此,更巧立名目,将从南齐和越州走私而来的赃货,通过尚书内省账目收入囊中,其中便包括携衣合香。”陶柔账册被送到裴臻面前,裴臻翻看一阵,道:“你为何会记录这些?”陶柔眼神空洞,视死如归般:“……殿中监虽掌管皇家衣食住行,但尚书内省有司宫令统领,要想做得天衣无缝,便需要有人内应,臣就是殿中监的内应。”闻言,裴臻道:“这么说,陶掌衣现在是在自首?”“是。”陶柔毫不犹豫道。耿祈安涕泗横流地磕头:“陛下!陛下莫要听信小人污蔑而冤枉了对您忠心耿耿的臣子!陛下……”“闭嘴!”裴臻冷喝一声,吓得耿祈安噤若寒蝉。“陶柔,你可知道你这些话意味着什么?”陶柔道:“陛下,臣自知死罪难逃,只求洗清陶家罪名。”裴臻点头:“继续说。”陶柔道:“臣当年鬼迷心窍,帮殿中监从中牟利,在宫中又替淑妃办事,淑妃在其中也获利颇多。”“耿月盈会嫁入陶府,就是因为殿中监听闻陶家需要一新妇冲喜,殿中监促成此事,本意就是为了拉拢陶家,以稳固他与臣之间的利益往来。”“今日之事,是耿淑妃为陷害耿月盈,而要把整个陶家拖下水。借朝凤缎和携衣合香嫁祸于平南县主,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臣费尽辛苦,替殿中监和淑妃暗中将携衣合香和朝凤缎送进锦绣宫中,却不想淑妃竟是要害我陶家!臣不甘心这般做了旁人的踏脚石!”耿丹曦的手气得发抖:“陶柔,你有何证据!?”陶柔恨恨道:“娘娘精明,自然不会给臣留下物证的机会,但若是想要人证——娘娘身边的宫人自然能吐出点什么。”耿丹曦双腿一软,跪倒在裴臻脚边:“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裴臻不胜其烦地闭上双眼,眼皮都在颤抖。猛然,他抬手将一只酒盏狠狠摔在地上,溅起的碎瓷在耿丹曦眼角划过。在场之人几乎呼吸凝滞。“查!”裴臻眼神阴狠,带着让人胆寒的帝王之威。“耿淑妃禁足,锦绣宫所有宫人一应交由暴室查问,耿祈安与陶柔撤职,刑部拘捕!”耿祈安声泪俱下地被拖了下去,耿丹曦不顾眼角伤痕,拼命抓住裴臻的衣摆:“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有人要害臣妾……陶柔要害我!要不就是……耿月盈!是她!或者是戚玦!还有晏昭仪!……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突然。被侍卫押着的陶柔似疯了一般,拼命挣扎起来,侍卫一个没抓住,她便决绝地冲向青鸾殿内梁柱。砰的一声,陶柔倒地,鲜血从头顶倾泻而下。不少人被吓得尖叫起来。待侍卫去查看后,人却已没了气息。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死不瞑目地盯着方汲的方向。而一直神色如常的方汲,此刻终于忍不住面色苍白,虚软地跪坐在地。戚玦的手心早已湿漉。她知道方汲是耿丹曦的人,当年在玉台书院,方汲还只是个尚服局女史,受耿丹曦恩惠,在耿丹曦封妃后,又一路提携至今。戚玦那封信,威胁方汲揭穿耿丹曦今日计划,但没想到方汲却挑选了陶柔当这个替死鬼。不过,今晚这件事,终究是给了耿丹曦带致命一击。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件事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耿丹曦和耿祈安父女二人做过的事一旦被查证,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重创。而陶家也绝不会因此脱罪,因为耿丹曦既然要给陶家扣上僭越谋反的罪名,一定早就准备好证据了,便是没有僭越谋反,耿丹曦也会硬生生造出证据。陶家人已然下狱,接下来只等裴臻顺藤摸瓜找到这些证据。可怜陶柔搭上性命,却还是没能保住族人。不过戚玦没心思心疼耿丹曦的党羽,她只看向耿月盈。只见女眷席上,耿月盈悠然喝着酒,露出了畅快的笑意。她面色稍弛,嘴角微微扬起:月盈,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有的是解气的时候。……夜凉如水。耿府的马车内,耿月盈和耿澶并排坐着。“三姐姐今日终于可以回家了。”耿澶在耿月盈面前,全然不同面对耿丹曦时的冷淡。如今耿祈安被扣在刑部,而耿月盈也彻底和陶家撇清关系,自然是该重新回到耿府了。耿澶道:“幸好三姐姐提前察觉那料子有异,悄悄调换了陶家老妇的礼服和发冠。”耿月盈粲然一笑:“其实我并不认识朝凤缎,更闻不出携衣合香,只是觉得耿丹曦是想借你之手把料子给我,其中必定有诈,既然如此,便让她和陶家那老贱妇狗咬狗好了。”“三姐姐的休书,当真是陶二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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