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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玦一觉睡到了中午。前尘往事梦魇般挥之不去,时不时就要化作梦境折磨她几次。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怎么不喊我起床?”戚玦揉了揉脑袋,昏昏沉沉的。小塘道:“姑娘昨夜喝了酒,睡得沉,便想着姑娘也累了,多歇会儿也不碍事。”对了,她昨夜喝酒了。“姑娘真是的,烈酒伤身,那么浓烈的酒,竟也喝了整整一瓶。”戚玦恍了恍:“喝了一整瓶?”她竟全无印象了。她起身,坐到梳妆镜前,却愣住了。戚玦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自己右侧肩膀上,只见自己的头发竟不知何时被编成了辫子。“你们谁给我编的?”戚玦拿着辫子问道。小塘一愣:“是姑娘酒后自己编的吧,昨晚伺候姑娘就寝,本想拆了的,姑娘闹着不让,便只能作罢了。”不应当啊,右边的辫子她两辈子都编不好,难不成喝了点酒就成了?当真不能乱喝酒啊。窗外,隐约还能听到戚玉珩哭喊告饶的声音。戚玦问道:“还在练呢?”小塘点头:“侯爷今早练武把全家都吵醒了,姑娘都没醒。”自戚卓去世后,他像是转了性,每日卯时便起,让戚瑶给他陪练。本以为他又是一时兴起,不过居然也这么坚持了半年,就连在船上都不曾懈怠。“姑娘醒啦?”琉翠进屋后,便小跑着凑到戚玦跟前:“姑娘,世子来了。”“哪个世子?”戚玦一愣。“靖王世子呗,说得姑娘认识几个世子似的。”“裴熠这时候来?他人呢?”戚玦问。琉翠道:“说是替靖王妃给咱们府上添置些东西呢,此刻应是在夫人院里。”东西让下人送就是了,他专程前来,想来是有事。渍青梅“琉翠,等下请世子来找我。”琉翠应了,便出了院门去。青天白日的,戚玦不会在自己房里见裴熠,便兀自去了昨夜饮酒的亭子,待见裴熠从顾新眉那出来后,才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上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戚玦问。裴熠点头,在石桌前坐下,视线在戚玦右侧的发辫上停留了片刻,道:“嗯,专程来找阿玦的。”他压低了声音:“陛下尚未处置耿淑妃,只是把她禁足宫中,主理六宫之权被交由晏昭仪……或者说,过了册封礼就该是晏贤妃了。”此事并不意外,宴宴能在后宫中脱颖而出,并不仅仅是靠当初那一刀,自是有些手腕在身上。“耿祈安呢?”戚玦问。“他?”裴熠道:“那些以公谋私、私收贿赂的证据确凿,今天早朝的时候,却有许多大臣上书求情,反倒把陛下激怒了。”这时候替耿祈安求情,更坐实了他笼络人心,无疑是一道催命符。至于幕后主使……戚玦怀疑是耿月盈,她想借此机会除掉耿祈安。只不过这还不够……戚玦沉思着,眼里不经意露出难以掩饰的恨意,裴熠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沉默不语。戚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耿祈安是一定要死的,但是不能白死,更不能死得轻易。她想,让耿祈安也尝尝被至亲背叛的滋味才好……“阿玦?”裴熠轻声唤了她一句,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嗯?”她看着他,见裴熠的神情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我是想问阿玦,这几天,我想去南安侯府看看外祖,也问些当年之事,阿玦可要和我一起?”“南安侯府?”“是。”裴熠道:“外祖这次从宁州回京,是因为受邀庆功宴,不会久留,我有许多事情想要趁此机会问问去,也代阿娘瞧瞧他。”“嗯,好。”戚玦点头。既然说了要一起探查辛卯之战,那自然是要一起去的。不过今日,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送罢裴熠,戚玦交代了琉翠几句话。两个时辰后,琉翠回来了。“姑娘,你让我跑那么远去昌兴坊买这渍青梅做什么?”她问道。戚玦捻起一颗尝了尝:“味道尚可,你尝尝?”琉翠吃了颗,道:“吃着倒是不错,可这不就是最普通的渍青梅吗?哪里都有得卖,又何必非得从城西跑到城东专程去买?还白费了几吊车马钱。”戚玦看着那渍青梅,只微微一笑:“觉得好吃,想拿来送人罢了。”“送人?”琉翠不解:“姑娘是在盛京结识什么人了吗?”戚玦没有回答,只摇摇头。她要去见的,可是一位故人。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从文宁坊的巷道驶过,普通到几乎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为之停留。无人注意之处,一个身穿帔风的少年戴着笠帽,看不清脸,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这马车。直到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外。两个素衣女子戴着帏帽从马车上走下来,长长的柔纱挡住了整个上半身,根本无法看清样貌。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后面那个还捧着食盒。走在前头的女子声音轻柔,却透着冷冽,她给了狱卒一袋银子,道:“还望行个方便,容我进去见见人。”狱卒对探监之事习以为常,故也并不为难她。刑部大牢比旁的牢狱要宽敞整洁许多,但里头泛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酸臭,还是让戚玦忍不住掩鼻。被带到耿祈安的牢房面前,那狱卒只交代了一句:“有什么事快些说,莫要耽搁时辰。”说罢,那狱卒便退下了。戚玦隔着笆篱,只见耿祈安正抱着脑袋盘坐在床上,闻声,他抬头,身上的囚服还带着血,显然是没少受苦,白发也比她上辈子还活着时多了。戚玦心中不为所动,就这么无喜无悲地看着他:别来无恙,父亲。论长相,耿祈安五官柔和,月盈长得很像他。但论性子,还是耿月夕更像他,一样地狡猾奸诈,一样地擅长做戏。不过,论做戏,耿月夕到底还是未能青出于蓝。当年耿丹曦母女进府,耿祈安毫无尊严地在怀桐玉楼外跪了一夜,涕泗横流,竟真像多悔过一般。只不过,楚君怡还是不愿意喝这口妾室茶,更不愿见耿丹曦母女一面,他便拉下脸来求耿月夕。“爹在朝为官多年,若是有违纳妾之礼,岂不予人话柄?朝中同僚本就看不起爹布衣出身,若是再被参上一本,你让爹如何做人?便是你怨爹,也该想想你娘,她若是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你让她怎么办?月夕,当爹求你了!”耿府十多年从未有过妾室进门,耿月夕便也不擅后宅之道,更受不了自小对她百般呵护的父亲,如今这般低声下气,便松口替他见了那母子三人。只不过如今想来,耿祈安当真从未替她考虑过分毫。耿月夕才十三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自然予不了他们母子好脸色,想必也是那次之后,耿丹曦便对她愈加恨之入骨……陈年旧事毒蛇般自心头爬过,戚玦恍然回过神。她看着耿祈安拖着叮叮当当的铁链爬到笆篱边,人是站不起来了,只能昂首看着戚玦:“你是娘娘的人!?”戚玦没有否认,只接过绿尘手里的食盒,她蹲下身道:“娘娘担心大人想家,便差奴婢送些从前在昌兴坊时常吃的渍青梅。”昌兴坊是耿丹曦母子三人进耿府前的住处,那里有家卖果脯的小店里卖的渍青梅,是耿丹曦进府后还经常买来和耿祈安同吃的。这般私人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他虽在宫宴上见过戚玦,但毕竟只是远远的一面,并不能让他在此刻凭声音认出她。耿祈安似乎相信了戚玦真的是耿丹曦派来的人。只是他仍有几分犹疑:“娘娘的意思是……”戚玦叹了口气:“娘娘如今艰难,被禁足宫中,娘娘的意思是,唯有破釜沉舟搏一把,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戚玦点头:“大人的罪名已板上钉钉,辩无可辨,与其试图洗清罪名,倒不如将功抵过,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耿祈安的手抓着笆篱,急切道:“何以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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