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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那姜家人唾了口:“戚玉珩留在酒楼的佩剑就是证据!姜家已经报官,仵作查验,致命伤正是由此佩剑所致!”“好。”裴熠面不改色,他又道:“姜家既以为证据确凿,那么可有刑部捕人用的驾帖?”他穿着官袍,不仅没有半分稚气,反倒挺拔如松,不知不觉间逐渐清晰的下颌线,将冷漠疏离的表情勾勒出些许少年英气,矜贵而威严。戚玦眸中一动……或许是那般的朝夕相处,或许是习惯了他私下里那般的和煦,她都没有意识到,当初那个小少年竟也在朦胧间脱胎换骨,生出如今这番让人安心的气魄。只见他又道:“本官险些忘了,这是侯爵府,要逮捕勋爵和命官,需得由陛下御笔朱批——请问姜家可拿得出御笔亲批的驾帖?”见姜家人被噎着,裴熠踏着皁皮靴在府门前缓缓徘徊:“既没有驾帖,那么本官身为城门都尉,守护盛京安定,自当恪尽职守,阻止尔等私闯官宅,入室行凶。”戚玦驻足看着这一切,却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县主。”她回头,略感讶异:“藏锋?”是裴熠身边的那个侍卫。只见藏锋牵着她的马退了几步,确保这个死角不会被姜家人发现,而后才道:“裴大人让在下在此处等县主回来,说县主若是回来了,便随在下暂且退避,莫要和姜家人正面交锋,以免再出乱子,此处有大人守着,姜家人不能如何。”又看了眼裴熠的方向,戚玦才点头:“好。”由藏锋带着,戚玦在巷道内绕了一阵,却发现自己绕到了忠勇侯府的后门。正疑惑之际,却见藏锋打开了和戚家后门隔着条小路的宅门。藏锋解释:“这是裴大人置的私宅,县主快些进来吧,万一姜家人绕到这后面来就不好了。”进了门,戚玦才发现,这座宅院比戚府小,却格外精致,只是有些老旧,似乎许久未曾修葺。藏锋让她去正堂里坐会儿,刚踏进去,却听一人惊声:“五姐?!”戚玦也有些意外。藏锋道:“今早姜家人闹上门,大人便将侯爷转移至了此处。”刚闹上门,裴熠就赶来了?只不过,没来得及多想,戚玦便怒从心中起,三两步上前,将刚站起身的戚玉珩狠狠一推,又将他推得坐回了椅子上。“你没事和人打什么架!?”戚玉珩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他急切道:“我没有杀他……”“当然没有!”戚玦的眼神冷到了极点:“你被算计了,或者说,戚家被算计了。”“被……算计了?”戚玉珩发着愣。戚玦道:“有人在你走后杀了姜昱,想把他的死嫁祸给你。”而如今,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姜兴死后,姜昱便是姜浩的独子,尤其是高中状元后,多半会受裴臻重用,身为姜家的后继者,姜昱一死,这打击对姜家而言,绝不仅仅是死了个儿子那么简单,姜家无论如何一定会追究到底。那些本就和姜家有来往的,以及想要巴结姜家的朝臣,只怕在今天早朝,就已经纷纷进言要捉拿戚玉珩。即便不是姜家的人,单论戚玉珩打死新科状元这件事,也足够让满朝文武口诛笔伐,让天下百姓唾骂至死。戚玦是不相信戚玉珩会真的杀了姜昱,即便真的先把他送进刑部大牢,有李子桀在,也不必担心他死在里头,大不了先关进去,查明了真相,他便自然无事。怕只怕,既有人要暗算他,便会将证据做到最足,若她真的无法替戚玉珩找到洗冤自证的证据……便是裴臻为了安抚人心,也只能处死戚玉珩。看着眼前这个脑子缺根筋,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的人,戚玦愁色渐浓。如果真的让人把他抓走,只怕就彻底陷入被动了。除非……除非她能找到姜家私通南齐的证据,或者证明姜家是靖王的人。这般釜底抽薪,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这么点时间让她如何去找?即便真的有证据,可姜浩手握兵权,裴臻一旦下旨处置姜家,姜家必反。为今之计……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先保下戚玉珩再说。山高水长见戚玦面色凝重,戚玉珩小心翼翼问她:“五姐,家中如何了?”“暂且没事,倒是你,有没有想过先离开盛京?”戚玦道。戚玉珩愣着,嘴张了张,而后道:“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是走了,你们怎么办?”戚玦面无表情,只冷静告诉他:“不是你做的为何要当?你若留在盛京,有人铁了心要你死,我也不敢保证你能活命,但不管是去是留,其实对我们无甚区别,杀人抵命,又不连坐。”见戚玉珩怔怔,戚玦道:“先备着吧,若有万一,先留条后路。”……出了这宅子,戚玦被藏锋护送至她常爬的那道墙。门外嘈杂不止,她直奔自己的院子,而此时她院里的那三个丫头已经神色惶惶,戚玫也躲在她屋里,吓得战战兢兢。见她回来,戚玫哭出声:“五姐,你怎么才回来!”“先别哭,没事的。”戚玦没时间多做安慰,一进屋就快速翻找起来,她从床下的角落里翻出一个木盒,而里面,正是当初从阴宣侯府书房找到的物件。她把那枚裴澈的鱼符握在手里,转身便往外走,却在院门外,险些和裴熠撞了个满怀。“阿玦,你回来了。”“如何了?”她问。裴熠摇头:“我的人守着,姜浩又不在盛京,他们暂且还不能闯进来,只是这也是因为如今暂无驾帖,今天早朝,姜浩派人从宁州呈了封血诏进宫,求皇上重惩玉珩表弟,百官附和,表兄虽已在调查此案,但刑部并非他一人只手遮天,这案子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便是有心,只怕也无力。”戚玦和他对视着,未再隐藏自己眼中踊跃的不安。“再这么下去,裴臻便也只能下令逮捕。”她攥紧了手里的鱼符:“陪我去找玉珩吧。”“好。”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不动声色托着她的小臂,这样的支撑感,暂缓了她心底的不安与飘摇。正此时,忽闻一声惊呼,戚玦打眼一看,却见是顾新眉被紫英和高妈妈二人一左一右搀扶而来。按顾新眉的性子,这半天定然被吓得不轻。果不其然,此刻见她的腿都还是软的。一见到裴熠,她便急切道:“世子殿下,玉珩现下在何处?”没等裴熠答,戚玦便道:“母亲宽心,我去见过玉珩,他此刻无恙,至于计策,我们正在想,大不了就是把人送出京,总归是保住性命再说。”一听这话,顾新眉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心神大乱,央求着对裴熠道:“世子殿下!万万不可啊!玉珩刚中进士,他这一跑,前途便毁了!就不能请王爷出言求情么?”顾新眉对这些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戚玦也来不及解释。却听裴熠道:“姨母,此事非同小可,事关玉珩表弟性命,紧要关头,耽搁不得,我同阿玦便先行一步了。”实在没心思顾及顾新眉此刻的情绪,二人直奔那宅院而去。正门和后门都是姜家的人堵着,门是走不了了,只能翻墙走。只是,挂在裴熠身上,从这个角度看他不同往日的打扮,还真是有些不习惯。直到他在那间宅院落地,戚玦才晃过神来,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两人进了屋,裴熠便驱散了藏锋和屋中伺候的人,闭了门户。“五姐。”戚玉珩道:“你是要我去哪里?回眉郡吗?”“不能回眉郡。”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铺开了纸。裴熠见状,便十分自觉地替她研墨。戚玦道:“你若是在盛京消失,找你的人第一个便是去眉郡堵你。”“那还能去哪?”“越州。”戚玦道:“越州不是皇上治下,那里铜墙铁壁,进去之后,无人能奈何得了你。”“越州!?”戚玉珩瞠目结舌:“既然是铜墙铁壁的地方,我如何能进去?”戚玦只是看他一眼,便低头提笔着墨。扭曲的线条中,隐约可见是越州的形状,她走笔龙蛇,又在图上几处画上叉。戚玦的每一笔都几乎不做思考,熟练得似描摹过无数遍。裴熠看着她的侧脸,分明是那般熟悉的人,分明是从年少相识一路走过来的人,身上却似谜影缭绕,让人捉摸不透。“五姐,这是……”“越州的城防图。”她道:“越州地势险峻,这几条线是崇山峻岭,谷深千尺,这两条线之间,乃进入越州的要道,但此处设下机关重重,你别走这条道……这条路以南,这个地方,有一处密林,进入密林后往西穿过去,便是一道峡谷,顺着峡谷走,注意避开这几处关隘,约摸走上七天七夜,就会到达这里——”她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这里有人值守,过了这处就是越州城。”说罢,她拿出那鱼符:“你就把这个给值守的人看,问你是谁,就说是阴宣侯府旧人,让他们带你去见越王裴澈,见了裴澈你就说,是耿月夕让你来的,你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是她让你在落难之时去找越王求助。”戚玉珩讷讷接过鱼符,神情恍惚:“五姐……你不是瞎编的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越州的城防本就是她参与设计的,就是以防有朝一日裴臻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戚玦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敲了下他的脑袋:“想活命就把这张图背下来,我等下抽查!”接过那张纸,戚玉珩捂着头没说话,自顾自坐到一边,老老实实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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