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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默然。钱家四公子突然起身,不耐烦地看向晏长陵,“问完了没有,问完我可以走了?”“可以。”晏长陵同他道:“听说四公子的院子宽敞,今日金公子便在你那安置吧,案子结束之前,你俩都不能离开院子半步。”说完也不容他拒绝,转头点了两名锦衣卫,“送钱四公子和金公子回房。”钱四公子倒也没说什么。金公子见他没拒绝,起身对钱四拱手,“叨扰四公子了。”四公子在书院的学生面前,自来高傲惯了,懒得搭理他,转身往门外走,倒是金公子见他行动不便,主动上前搀扶。人走了,晏长陵的脊椎骨已达到了极限,椅子太硬,不如家里的那块平安符蒲团舒服。起身理了理袍子,伸手递给了身旁的小娘子,“走吧,咱们回家。”白明霁的性子虽冷,但并不影响她喜欢看热闹吃瓜,听得正入神,“这,就结束了?”见那两人的神色,分明还有事隐瞒。横竖自己身上的那点温婉也没了,倒不如把优势发挥出来,扬长避短,帮他一回,博他一个欢心,于是主动道:“要不我去揍一顿?”晏长陵:“……”可见有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有多么重要,不过,晏长陵伸出去的手往上一抬,极为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揉了揉,“娘子别抢我的活儿。”白明霁一愣。从未有人摸过她的头,他是第一个,也从未有人敢这般揉过她的头,他也是第一个。这感觉,很难不让她怀疑,他是捋马头捋习惯了。可也奇怪,这样的感觉她并不讨厌,那一掌盖下来,如同被他封印了一般,所有的气焰和冲动皆化为平静。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白明槿了。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喜欢到能容忍他的无礼。刚跨过门槛的白星南,回头便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一阵过去,却并发生他想象中的战争,反而见他那位一向严肃的长姐,脸颊微红,面上透出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仰头看向他的姐夫,温和道:“好,我听你的。”白星南怔在了那。他没眼花吧。沈康撞上了他胳膊,他才回神,赶紧问:“沈同知,马车还有空位吗。”“马车?”沈康一笑,“马背上倒是有个位,不知白二公子嫌不嫌弃。”白星南:“……”回头又看了一眼屋内两人,想起上回被夹在中间的痛苦经历,马背就马背吧,正要答应,前院长廊下传来一道声音。“晏兄!”是陆隐见。见到沈康,忙问道:“晏兄还在里面吗?”沈康点头。陆隐见松了一口气,掀袍迈上屋檐下的踏跺,进屋便道:“晏兄,案子办完了?”说完才见到了白明霁,愣了愣,拱手见礼,“嫂子。”白明霁点头回了礼。晏长陵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小娘子的手还没牵上,被他一打扰,面色不太欢迎,“你来干什么,翰林院如此闲了?”陆隐见弯了一下唇,闲不闲,他不知道?目光不失客气地看了一眼白明霁,一副欲言又止。白明霁明白,正要出去,被晏长陵一把拉住,同陆隐见道:“说吧,她不是外人。”“对,嫂子不是外人。”陆隐见呵呵笑着,眼神却剜着晏长陵,他这是自己吃饱了,不管他人死活了。人都来了,他自然不能白跑一趟就此放弃,清了清嗓子问道:“晏兄,案子办完了?”晏长陵摇头。陆隐见突然往两人跟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可听说,凶手乃钱家自己人。”晏长陵一哂,“你这听说,倒是来得很快。”同当初的阮嫣一样,钱家大公子胸口的一刀乃致命之伤,伤口整齐,没有挣扎的痕迹,乃他熟悉的人,或是信任的人所为。钱家大公子的尸首才也才检查完半个时辰,他便听说了,可见钱府的一切,他没少关注。陆隐见不理会他的揶揄,“晏兄此时回去,就不怕凶手趁机毁了证据了吗,这查案啊,就要讲究一鼓作气,一旦松懈,失了追查真相的机会,追悔莫及啊。”晏长陵不明白他的意图,“所以呢?”“所以……”陆隐见轻碰了一下鼻尖,正色道:“我以为晏兄今日不该离开钱家,应该住在钱家,正好我闲着无事,可以来做个伴儿。”这回晏长陵明白了。钱家三娘子钱云归乃他的未婚妻,他是来借自己的名头,私会人家。晏长陵面上的戏弄慢慢地淡去。前世的一幕浮出脑海,依旧是那间牢狱,晏玉衡去见他最后一面,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晏玉衡又问他,“陆兄,可还有遗憾。”往日陆隐见都摇头,那一日却轻声道:“云归……”晏玉衡提醒他,“钱姑娘已经嫁人了。”半晌才听见陆隐见的声音,“我知道。”目光看向身侧的那个食盒,嗓音沙哑,“我本就是从半道上杀回的陆家,以掘父亲陵墓,葬母入陵而出名,能做回陆家的少主,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如今身陷牢狱,家族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除了你能来,陆家谁还会来看我,这食盒送了半年,每日不间断,对方是谁,我岂能不知。”晏玉衡垂目,似是不忍看到他脸上的悲痛,不再说话。陆隐见继续道:“这辈子我选择了道义与兄弟,我问心无愧,谁也不欠,可唯有那个姑娘,我欠她一场婚礼。”突然笑了笑,“郡王还记得吗,我曾与你和晏兄说过,若我成亲,你们俩必须来替我撑场子,我要十里红妆,大张旗鼓地把她娶回来,让她成为京城内最风光的新娘子。”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沉,“这话,我也曾对她说过。”但他没能兑现。到死他都没见到她穿喜服的模样,她成亲那日,他问过牢狱里的官差,婚宴热闹吗。官差回答:“热闹,十里红妆呢。”如此便足够了。他没有遗憾,最大的遗憾只有她了,同晏玉衡道:“郡王,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答应我,帮我暗里看顾着她。”刺目的白光,照得晏长陵眼睛发涩。他陆隐见欠钱三娘子。而他晏长陵,则欠了他们俩。“晏兄?”陆隐见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色逐渐深沉,眸子内竟散出了悲痛与同情,心头一阵发慌,“你答应就答应,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害怕。”晏长陵收回思绪,应道,“成。”陆隐见一愣,“成的意思是,晏兄今夜住这儿了?”晏长陵没应,回头看向白明霁,目含抱歉。前世陆隐见的悲惨结局,白明霁也知道,这辈子还人家一个人情,不为过,“郎君公务要紧,我先回去等你。”晏长陵想挽留,“其实……”钱府还挺大的,房间也挺多。但人家小娘子未必就愿意陪着他在外干活,这回陆隐见的那遗憾,转到他身上了。在外行军打仗,最为懂得布阵,趁热打铁最好。过了今日,明日就凉了。心凉了。一屁股坐下去,正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小娘子突然去而复返,立在门口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那个,马车给白星南叫走了。”晏长陵“腾”一下,从圈椅里坐直了身子,面色为难道:“是吗,那可难办了,天色也不早了,娘子怕是没办法回去。”毫无眼力劲儿的陆隐见闻言,望了一眼亮堂堂的屋外,以为自个儿眼睛出了问题。“是不早了。”白明霁点头附和,问道:“他们府上还有多的房间吗?”晏长陵立马应道:“有啊。”陆隐见:……出去时,陆隐见为确保不是自己哪儿出了问题,还同沈康确认,“太阳还在吧?”沈康狐疑地看着他,“陆公子看不见?”陆隐见摇头,“先前看得见,如今不确定了。”不过,不重要。只要能住进来,他身上的所有疑难杂症都能治好。—钱首辅听说晏长陵要在府上住一夜,立马让人安排,腾出了一个空院子,让一行人等过去安置。院子不大,但也不小。除了朝南的主屋之外,还有东西两个厢房,陆隐见被周清光拉过去聊了几句后,眼界豁然开朗,不再往两人眼皮子底下凑。实则也没那个功夫,择了一间东厢房,同晏长陵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出去,说是去买东西,傍晚会过来。管他去哪儿。机会给了,他自己把握。白明霁好奇心重,走哪儿都喜欢先溜达一圈。带着家眷办案,住哪里似乎没什么差别,晏长陵扭着头,隔着撑开的灵窗,看向那道被斜下的阳光拉长的身影。明媚的光线里只站着她一人。这辈子初见到她时,只觉满腔愧疚。如今除了同情与愧疚之外,胸口竟有些隐隐作痛。多好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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