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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在这个当口,时机挺好。”时不虞笑得有些坏坏的:“皇帝要是不给粮,我还可以用丽妃再给他唱一出。”言则低头。言则不敢接话。时不虞将之前陆续写好的信拿出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又提笔续写了几页,装进信封里递给言则。“送去给计安。”“是。”外边渐渐亮堂起来,宜生把屋里的烛火吹灭,又将窗户支起来,宣纸轻轻摆动。正值盛夏,便是早上的风也带着热意。言则去而复返,将装着昨日至今种种消息的匣子奉上。时不虞接过来打开,看着里边装得满满当当的也不意外,这几天事情是多。丹娘练完剑法,回屋梳洗过又换了衣裳,过来见她忙碌,便靠着书柜打起了瞌睡。听到匣子轻轻合上的声音,她睁开眼,对上小十二看过来的眼神。“我动作已经很轻了,怎么这点动静也能吵醒你。”“在战场上养成了随睡随醒的习惯,不敢睡沉。”丹娘盘起腿,把剑放到腿上,看向小十二的眼神带着心疼:“从早上起来就没见你歇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清减这么多了。”“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时不虞伸了个懒腰:“就知道说我清减,你不也是,赶紧的养回来。范参真没用,就在他身边也照顾不好你。”丹娘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有一阵没听到小十二在言语上踩范参了,还真有些怀念。“等你看到范参就知道,和他比起来,我被养得还不错。”“他哪能和你比。”时不虞轻哼一声,把匣子交给宜生,并问:“言则在家吗?”“出去了,说是要再买几个铺子。”时不虞脑子里转了几转,看向丹娘:“困不困?还睡吗?”“不困。”丹娘多了解她:“要出去?”时不虞点点头,起身道:“我再去添把火。”为了他们走到门口,时不虞念头一转又停下来,摸了摸额头上还隐隐作疼的伤,转过身去问丹娘:“是不是还青着?”“青紫,还有点肿。”丹娘昨天一回来就把她这伤的原因问清楚了,心疼她以身犯险布局,但知道她做足了准备,便也不说她什么。小十二有一个最好的优点:从不和自己过不去。生就这么个性格,有多少人喜欢她就有多少人讨厌她,但无论别人怎么骂她,说多难听的话,她都不在意。用她的话来说,又不是她的谁,管她说什么呢!和她有什么关系吗?然后就刺激对方跳着脚的骂得更厉害,她则笑得更开心。对自己的小命那更是要紧,冒险的事常做,但都是做足了准备的去做,确保不会把自己玩没了。就比如她想要出海,却愿意给自己两年的时间先去做足准备,确保自己出去了还回得来。小十二有天底下最柔软的一颗心,不想关心她的人为她伤心难过。丹娘笑着,一眼看穿她的打算:“想利用伤口做文章?”“丹娘懂我,伤都伤了,能用起来当然要用。”时不虞坏笑:“你帮我把伤口再处理一下,要看起来还很严重那种。”“要用软布包扎吗?”时不虞想了想,摇头:“戴顶帷帽,到时我找机会给人看到。”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丹娘用丹青涂抹一番,然后又用干帕子按去浮于表面的一层,边提醒她:“目的达成后就要把帷帽戴好,天热,出了汗后容易露马脚。”“我不会离人很近,不经意给人看到就够了,故意露出来给人看反倒落了下乘。”丹娘失笑:“论挖坑,你说第三没人能说第二。”为什么不是第一?因为那个位置上牢牢坐着老先生,其他人只能争一争第二。时不虞轻哼一声,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除了抢吃的,她确实少有在白胡子手里占到便宜。手执小镜看了看伤口,青紫色的伤口铺满大半额头,看着有点肿,也有点吓人。“会不会夸张了点?”“不会。”丹娘拿帕子又处理了一下边边角角,不让伤口看起来太过棱角分明。丹娘说不会那就肯定不会,时不虞放下镜子,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搀着丹娘的手臂唱起了大戏:“哎呦,疼死我了。”红梅居几人都笑起来,就连宜生眼里的笑意都格外明显。丹娘轻弹她额头一下:“既然都说了疼,那是得疼一疼。”时不虞顺着这点力道往后倒,把着丹娘的手臂倒是没有放开,被丹娘一拉就回来了,还顺势倒进她怀里。惦记着额头上抹了丹青,脑袋微微往后仰,根本藏不住脸上狡黠的笑意。丹娘戳着她额头上干净的地方让她站好:“再不出门会更热。”“出门出门。”接过宜生递来的帷帽,时不虞顺便提要求:“天热,我想吃鱼脍。”“伤口还没好,不行。”其他事上宜生对她百依百顺,这事却不行:“等伤好了我让言管事送一条大些的鱼来。”瞅了眼抱剑看着她的丹娘,时不虞非常识时务的点了头。敌众我寡,打不过,撤退。出了门,时不虞让车夫驶往最大,位置最好的一家店铺。待转入大街,时不虞就感觉到马车明显慢了下来,人声也比平日里喧哗。她撩起窗口的帘子往外看去,顿时怔愣住了。她以这种方式为计安筹粮,就是算准了这一招有用。人心最狠最毒辣,但也最慈最善良。若是被巧取豪夺,千方百计也要为自己做打算。可若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付出,那他们会倾尽所有来给你。阳谋阴谋说到底都是谋人心,她自然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夹杂在人群里的那些脚步匆匆的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面色神情就知道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他们靠天吃饭,所以比生活在皇城的人看起来要黑,要瘦,背也像是被压弯了,走路时驼着背,低着头。或抱着或提着袋子的手很用力,青筋毕现。时不虞敲了敲车厢吩咐:“跟上旁边这些人。”车夫应是,马车又慢了一些。一路上,时不虞就看着他们有的会在一家人来人往的铺子前站定,将那袋子放到店铺外边的小山上,为那形成大山之势再出一份力。有的会停下来稍作犹豫后继续往前走。时不虞本以为他们另选一家是有要兑换的东西,毕竟铺子卖的东西各有不同。却见他们去到下一家外边贴着告示的铺子前,把袋子放下后离开。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打算要拿这粮食进铺子里去兑换什么。“突然就觉得,在战场上吃的那些苦头很值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过来和她一起看着外边的丹娘低声道:“小十二,你这一局特别好,安殿下尽得人心。”被表扬了,时不虞下意识的唇角上扬,却不知为何,心里堵得厉害。放下帘子,她背靠着车厢平缓情绪,一会后才道:“盛世过去还不久,百姓都还没受尽苦难,没有变得麻木不仁,所以才能有这‘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表现。”“都还来得及,是不是?”时不虞笑,抬头对上丹娘的视线:“是,还没烂透,救得回来。计安争气点,说不定能打造再一个盛世。”丹娘捏捏她的脸:“就是辛苦了我们小十二。”“谁不辛苦呢?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肉饼。我身边这些人,现在谁不是拿命在拼。”时不虞敲了车厢三下,马车转了个向,去往此行的目的地。丹娘点头认可,她一个女人在战场上,这半年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是:“就在刚才,我觉得再辛苦也值得。”想着刚才那一幕,时不虞笑,是啊,值得。待到了目的地,看着店铺外边的长队,和铺子外边堆成的大山,她心里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如果说,之前她做的一切先是为了时家和白胡子,后是为了计安。那今天之后,也为眼前这些人。他们代表的,是大佑千千万万的子民。寸阴斋时不虞让马车远远的停下来,戴好帷帽和丹娘一起沿着队伍的末端往前走。为了做戏,她走得一瘸一拐。和刚才那些抱着粮食送来的小老百姓不一样,这个队伍里的人身边都拖着一大袋或者两大袋的粮,他们的面容也明显白净许多,姿态更显从容。时不虞经过他们身边时,还能看到他们前前后后的互相说着话。他们很谨慎,声音不大,只是既然站在这里,话题多半与计安有关。走得近了,她抬头看向牌匾,上书‘寸阴’二字。读书人里鼎鼎大名的寸阴斋是一家书坊,售卖书籍,文房四宝等。铺面大,书架全沿墙而立,中间则摆了些桌椅可供人休憩或者抄书,就连笔墨纸张都是现成的,不知多少生活困苦的读书人靠着在这里抄书支撑下来。之前,他们对十安公子感激不尽。后来,他们在心里为安殿下立长生牌位。寸阴斋的名声传开后,更有一些外地的读书人家里难以支撑,得知有这样的书坊,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日以继夜的抄上一些书再回去。书坊不是客栈,自然是不留人夜宿的,可若有人实在无处可去,只要不坏了书坊的规矩,保持整洁干净,不是无限期留下,他们也不会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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