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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召淮咳了声,“我一直想问了,王爷的腿似乎痊愈了,为何还要成日坐轮椅?”姬恂倏地抬眼。楚召淮说完又后悔了,赶紧闭紧嘴:“我失言了。”姬恂只是失态一瞬,淡淡抬眸看他:“这也是探脉探出来的?”若真是这样,便是神仙手段了。楚召淮看他没反驳,好像也不生气,暗暗放下心来,乖乖地说:“不是,就前段时日听到王爷走路声音不对,不像瘸腿。”姬恂缓缓笑开了,像是闲聊般:“神医为何这般了解瘸子走路,听声都能分辨出来?”楚召淮没听出来姬恂语调中的异样,干巴巴道:“可能是我心细如发吧。”姬恂:“……”楚召淮将自己夸了一通,见姬恂似乎脸色不好,又忙说:“王爷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其他人。”姬恂身份本就受皇帝忌惮,若是知道他装瘸肯定怀疑他故意在韬光养晦,对姬恂很是不利。姬恂眉眼带着笑,漫不经心地握住楚召淮在小案下伸直的腿,冰凉的指腹缓缓往上摩挲。楚召淮太瘦了,寝衣又宽松,姬恂宽大的手掌微微一扣就能将整个踝骨扣住一圈,且还有富余。肌理分明却过分纤瘦的小腿,轻轻用力便能折断,让他彻底变成个瘸子。这样,他或许就不会成日想着回临安。楚召淮被摸到腿浑身僵了下,不明白姬恂又有什么奇怪的症状,挣扎着想缩回来喊殷重山来问问。姬恂并不收手,指腹缓缓使力。可刚按下,倏地感觉到一阵不对。将寝衣往上拂去,烛火倒映下,就见楚召淮如雪般苍白的右小腿处有一条伤疤。——并非是前段时间磕到石头,而是陈年旧伤,像是被野兽撕咬,狰狞可怕。看疤痕模样,当时受伤时小腿应当是被生生咬断过。姬恂一怔。楚召淮发觉小腿的疤露出来了,满脸通红往下一捋,怕吓到人:“王爷?”姬恂收回手,语调听不出喜怒:“怎么伤到的?”楚召淮偷偷看着他,试探着说出所有细节:“小时候去扑鹿台猎场,遇到了雪狼,差点被吃了。”姬恂眉头一皱。楚召淮期盼地看着他,继续暗示:“千钧一发之际,‘咻’的一声,贵人一箭射来救下我的性命,我……至今感恩他的救命之恩,从不敢忘。”姬恂垂眼注视楚召淮已被藏好的小腿,好像透过那狰狞疤痕瞧见多年前的鲜血淋漓。怪不得他对瘸腿走路的声音这般熟稔。姬恂做事向来心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时又临近发病,情绪烦躁难以控制。可此时那道刺眼的伤疤好像烙印在眼前,他竟罕见对方才要捏碎楚召淮的脚踝生出些许悔意。不该……总想着伤他。姬恂面上瞧不出丝毫端倪,抬眸瞧见楚召淮眸中的光亮,心不在焉地道:“救命恩人?”“嗯嗯。”楚召淮以为他记起来了,眼睛更亮了,忙说,“救命恩情,涌泉相报,我这些年总想寻到他报答恩情呢。”姬恂越听神色越冷淡。难道寻到救命恩人,他也会像现在这样用清澈发光好似湖中粼粼波光的眼神注视着那个人吗?姬恂淡淡道:“那就愿神医早日寻到救命恩人。”说罢,他也懒得装瘸,一振衣袖沉着脸走了。楚召淮疑惑看着他的背影。没想起来?也是,王爷身份尊贵,只是随手救了个无名小卒而已,想必扭头就忘,根本不会费神去记。不过为何生气?临近发病,姬恂的性情这般阴晴不定吗?明日再找殷重山问问。楚召淮小声嘀咕着,拢着衣袍回去连夜改方子去了。这几日楚召淮忙得不得了。不光要给梁枋施针,还得给姬恂治无脉症,煎药更是得亲力亲为,生怕下人控制不了火候破坏药效。就这么忙活两日,初五一大早楚召淮精神抖擞,难得天没亮就爬起来。寝房和暖阁只一墙之隔,姬恂阖着眼安睡,混沌间好像听到徘徊梦中数年不消的雷声,搅得他眉头越皱越紧。轰隆隆。噼里啪啦。姬恂垂在床沿的手微微蜷缩,寒冬腊月额间沁出汗珠。不知是未服药的缘故,姬恂好似陷入噩梦中无法醒来,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雨声倾盆而下,震得神智越发混沌。倏地,姬恂睁开涣散的眼,对着虚空唤了声:“皇兄?”宁王已战死多年,哪怕因疯症而出现的幻觉也只是一张模糊的脸。他分不清。姬恂披着玄色宽袍坐在空荡冰凉的榻上,冰凉五指插入凌乱墨发中,垂着首微微喘息,瞳孔涣散剧烈晃动着。“噼里啪啦……”一阵嘈杂动静惊得噩梦中的幻觉瞬间消散,姬恂眉眼困倦,恹恹抬眸,勉强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周患在门口道:“王爷,您醒了。”姬恂做了噩梦,晨起脾气并不好,听到外面喧闹的动静,冷漠道:“将姬翊拖回去抄书。”周患:“是。”很快,外面传来姬翊的鬼哭狼嚎:“啊?我才刚来给父亲请安,为什么要回去抄书?啊?我做错什么了?!”周患说:“不知,王爷吩咐,属下只照做。”姬翊:“啊?啊啊?啊啊啊?”姬翊哭着被拖走了。本觉得喧闹声会消停点,可外面仍旧一阵乱纷纷闹嚷嚷,叽叽喳喳吵得人脑袋疼。姬恂脸色越来越阴沉,直接下了榻,衣袍松松垮垮披在肩上,带着一股即将破体而出的森寒杀意。“砰”地一声将门打开,姬恂正要冷冷开口。楚召淮像是兔子似的蹦过来,发冠上叮铃当啷的小配饰在日光中闪着金光,似乎是几枚金子打成的小方孔钱。“王爷醒啦。”楚召淮高兴道,“今日破五接财神,我让赵伯放了些爆竹祛邪避灾,有吵到王爷吗?”姬恂:“……”平日楚召淮不是穿紫便是穿青,甚少穿得像今日这般艳丽红火,红袍翻飞衬着面容如雪似的白皙。姬恂注视着他,方才噩梦中的烦躁和戾气缓缓消退,许久才移开视线:“没有。”“那就好。”楚召淮松了口气,熟练地握住姬恂的手去探脉,“等会我还准备和姬翊一起去京城外的财神庙供牲醴再供个斗呢,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被周患拎走了。”姬恂:“……”“看来这两日的药很有用,已经能探出些脉搏了。”楚召淮很快探好脉,“我得去财神庙了,下午回来。”说完,他又想了想,总觉得丢下病人自己出去玩似乎不太好,所以试探性地问了句:“王爷神思不属的情况可好些了,需要我随时候着吗?”姬恂抬眸看他。楚召淮眼巴巴看着他,期盼王爷温柔体贴地说“不用,神医去玩吧”。姬恂彬彬有礼,带着些歉意地道:“如此甚好,劳烦神医了。”楚召淮:“……”楚召淮敢怒不敢言,瞪着姬恂的鞋尖不情不愿地说:“哦,神医应该做的。”姬恂笑起来。没法去接财神,楚召淮闷闷不乐,连吃早膳也没多少胃口。姬恂端着熬好的药喝了一口,动作顿了顿,淡淡地问:“神医,为何今日的药比前两日要苦的多?”楚召淮“啊”了一声,装傻道:“有吗?天不亮我就开始煎药了,也就放爆竹时让殷统领盯了会,嘶,难道是殷统领偷偷放了黄连不成?”姬恂:“……”在外候着的殷重山:“???”“不过黄连也有清热泻火的药效,王爷体内燥热,多加些黄连也算对症下药。”楚召淮弯着眼睛说,“良药苦口,王爷喝了吧。”姬恂:“……”殷重山冷汗都下来了。这样明显又拙劣的算计,王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王妃……神医未免胆子也太大了。殷重山正担心着,就听得里面传来声王爷的轻笑:“好,多谢神医良苦用心。”说罢,姬恂端起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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