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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的福女,便是如司微这般,分明是男儿,却扮做女儿打扮的存在——时下百姓家中添丁,只需村正里长往衙门递上一纸书信,禀明了新生儿的身份性别,便可于县中户籍册上再添一笔。
衙门对于民间这些所谓的福女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寻常时候根本不管……但一到十二三岁,青春期的二次发育,那些个所谓的“福女”自然而然便会自个儿露出马脚。
男孩子青春期的二次发育,或早或晚,终归总是要来的,诸如极具有标志性的骨节增长、公鸭嗓以及喉结突出、面部开始出现胡茬……
民间百姓,又能有多么锋利的剃刀以及剃须后对皮肤护理的手段呢?
这个时候,甚至不需城中衙役往乡下转那么一圈,似是那些个地痞无赖,又或是走投无路缺银子花销、贪财的人,只需往县衙把自个儿的发现往上一报……
一旦这“福女”显了真型,按着年岁便要追缴往年的丁口税钱,上报的人也能跟着得了那么十枚铜板,犹如白捡——
过了十岁,男子便算是成丁,若是孤儿寡母的家庭,更是要当做顶梁柱一般存在的……而十二三岁,也确实到了能上战场上晃一圈的年岁。
税钱追缴过一遭,瞒报再追缴过一遭,该打的打,该罚的罚,最后再以“对上(谕)不敬”的罪名发配充军。
这还算是下场好的。
若是再负隅顽抗,紧接着一个通敌叛国、北疆奸细、违逆圣意、意图谋逆压下来,举族又能有几条命,能扛得住这般重的罪名?
这还是这些年,北疆之乱结束,剩下的兵丁解甲归田,重返原籍,才算是慢慢把过往的高压给一点点降下来,民间气氛缓和许多。
尤氏这才开始发愁司微当年落在衙门户籍册子上的性别,总想着能有个法子,把司微在户籍册上的性别给改回来。
可惜,愁也无用,没有门路,没有银钱,衙门里更没有能信得过的熟识来帮着搭桥牵线。
于是这一拖,便拖了三四年……这一拖,便拖到了如今,司微进了这郡王府的后院。
司微从胸腔里慢慢吐出一口气去,看着眼前跟自己拴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缓缓点头:“对,我是福女。”
雪酥的身形晃了晃,只觉着进了这郡王府后,再没听过一句好消息。
只是强自按捺下来,雪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没、没事,你现在的年岁还小,这一时半会儿的……应当看不——”
雪酥的声音戛然而止:“……怎么会把你也当成楼里的姑娘呢?你还这么小,这诚毅郡王得是瞎了眼,才看不上我这么个大美人儿,朝你这么个年纪的小丫头下手?”
雪酥的嗓子也跟着有些发紧:“他要真是,真是——这得是个什么品种的畜牲?”
司微扯了下唇角,没能笑得出来:“他就算不朝我下手……按着庞管家说的,一人身边儿安排两个丫鬟伺候,我又能瞒多久?”
“就算她们不贴身伺候,明儿个就是我十岁生辰,我在这郡王府的后院儿里,又能瞒多久?”
“统共,也就只剩一两年的时间了——看看这郡王府后院里的那些个公公太监,到那时若是再发现我是个男儿身……”
雪酥往后靠了靠,手撑着游廊上的柱子这才稳住了身形:“……哪户人家的大老爷,能容忍自家后院儿里,突然蹦了个男人出来?”
哪怕这男人,只有个十一二三岁?
放在当下,男性十一二多半便是要订婚,待等到十二三岁成婚的,也大有人在。
更何况,这里,可是郡王府,更何况,一直跟这外男朝夕相处住在这紫藤院里的,是她雪酥。
一时,紫藤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雪酥撑着廊柱,慢慢靠了上去,双眼有些无神:“……这如今,可如何是好?”
司微坐在木箱上,大脑在初春化雪的天气里疯狂旋转,转得他头皮发紧,牙根生疼,半晌,司微慢慢抬眼,视线定在了雪酥身上。
“有一点儿,你说得对……”司微轻声喃喃着,“放着你这么个大美人不看,作什么会把目光落在我这么个不起眼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雪酥深吸了口气,盯着司微道:“你这个脑袋瓜一向好使,可是想着了什么法子?若是想着了,不妨说出来看看……总比咱俩穿着一根草绳子,一起搭在这男人的后院儿里来得强。”
这话倒是确实。
但司微这会儿也只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念头,还得再从长计议:“先收拾东西,你让我再想想……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咱们在这后园子里如何生存。”
司微探手,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子出来,解开上头的绳结,从里面倒出来两枚碎银子。
是他在离家前,从尤氏的钱匣子里随手抓出来当做备用的救急银子。
救急救急,救得了一时之急,想在这撒眼望去,没有灶台,没有洗浴室的偏僻小院里生活,吃穿用度都靠这点子碎银子来买,根本不可能。
司微探手,把那两粒碎银子伸到雪酥面前,示意她看过来:“当时咱们走的匆忙,我身上也只带了这么一点碎银子……京城的物价想来比鸠县要更贵,这郡王府里人来人往,不说走人情,教人办事,那些个该给到人手里的跑腿银子恐怕也少不到哪里去。”
“……我也就只能拿出来这么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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