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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心巖没说话,从萤幕里望着他,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温今莲并不在意姬子丞的命运,「随你高兴吧。」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姬心巖轻吁口气,微笑道:「那么以后有机会再连络了,温老师,希望下次见面,是为了愉快的事。」
萤幕转向姬子茞,她轻快道:「老师,掰掰。」
「等一下」三个字卡在温今莲焦急的唇齿间,视讯已经切断了。
他颓然放下手机,被失望紧紧束住胸膛,几乎难以呼吸。她连陪他说几句话都不愿吗?
现在,他连琴都不想弹了。
他沮丧地闔上琴盖,趴在琴上,目光空茫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
接她的电话,他不觉得后悔,又矛盾地后悔,假若他知道光是看她一眼,就会点燃他对她的渴想,他对她的思念是这样的炙烈沸腾,连一个简单的照面,都能令他几近疯狂--他还会接吗?
恐怕是会的。
他寧可承受看见她的煎熬,也不愿在没有她的现实里独自思念。
他陷溺在对她的渴慕思绪之中,浑然不觉自家大门被轻轻推开,也没听见几乎无声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后,来人轻轻戳了戳他肩头。
他以为是李仙来喊吃饭,兴味索然,「我不想吃了。」
回答他的是他朝思暮想的清脆嗓音,「怎么了?你不吃午饭吗?」
他霍然抬头,看见几分鐘前还隔着一层萤幕的姬子茞,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眼里承载着温暖笑意,「我回来啦,老师。」
她的态度很自在,彷彿她只是去了街角的便利商店一趟,没什么大不了,温今莲却被震撼得气息不稳,呆呆凝望着她,「你……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怎么会不回来?我的课还没上完啊。」她微笑,目光莹莹的笑靨,好俏皮,语气好自然。
只是为了上课?没有--别的吗?他问不出口,一瞬也不瞬地怔看着她,心跳得彷彿万马奔腾,「我以为你在你老家。」
「本来是,不过心巖姊刚好有事要到附近,我就搭她便车了。正好过来你这边。」姬子茞笑了笑,叹口气,开始解释。
「先说声不好意思,我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解释就走了。那天,我盛怒之下,对我姊说了很重的话,你别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尊的女王模样,她其实最怕我生气,那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破口大骂,我知道她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怕她做出什么事,只好跟着她回到族里。她哭着求我原谅,那时候我还在气头上,绷着脸不理她,没想到她趁我不注意时,拿刀自残……」姬子茞苦恼地揉着自己的短发,回想起当时情景,仍让她心有馀悸。
「我没办法,只好原谅她,她看出我的勉强,还是哭个不停,然后自己去跟心巖姊坦白了她做的坏事,请心巖姊降罚。说真的,我也只是刚听到时很生气,觉得她糟蹋那两个男生太过分,其实我早就对他们没感觉了,加上,她没真的对你做什么,我其实蛮庆幸的……」谈到这重点中的重点,她明显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姊情绪不稳,我实在没空联系你,加上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跟你说比较好,所以这两天没联系你。」
「什么事?」
姬子茞正色,整理了下思路,才严肃地说:「四岁的时候,我跟姊姊在床上玩,玩得太激烈了,不小心踢断她的鼻樑,当时医师只把鼻樑扶正,但癒合得不太好,现在她的鼻樑有点歪。
七岁那一年,我们一起打棒球,我打出去的球击中她左眼,虽然有好好治疗,还是导致她左眼视力只剩一半。
十岁时,我们一起在山路上骑脚踏车,那天我和她吵架,故意把她往路边挤,没想到她连人带车滚下山坡,脚踝骨折,还缝了几十针。
其他还有各种大小事故,通常都是我姊遭殃,有时候则连我都受伤。你看,我从小就是个野丫头,身边有我这种惹祸精,我姊还能平安长大,真是个奇蹟。」姬子茞苦笑。
温今莲不明白她为何要提这些,他也无所谓,只要她在,即便她对着他背九九乘法表,他也觉得宛如绝美天籟。
「长大以后,她连续三次抢我的暗恋对象,虽然她说是她对我有感情,也可能是她无意识地想报復我吧。我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做过坏事都会有报应的。至于你,」她凝视温今莲,眸中带着无限的温暖与温柔,「你的报应已经持续了二十年,你不觉得应该够了,该放下了吗?」
温今莲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试着宽慰他的心结。
「……够了吗?」他不确定地喃喃,「够与不够,谁来判断?」
姬子茞上前几步,双臂保护性地环住他颈项,语气充满宽容与抚慰,「这无关判断,人活着,就难免伤人,也会为人所伤,就像我和我姊,就像你和你母亲,发生的事情有好有坏,互相拉扯,也许有数不尽的后悔,也会有刻骨难忘的美好,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
他轻轻伸手,迟迟疑疑地圈抱她腰身,将脸埋入她颈项间,像曾被残酷伤害的小动物,即便上天赐予的美好幸福就在眼前,他还是没有立刻接受的勇气。
姬子茞鼓足勇气,大胆地再次告白:「我爱你。我想成为你的伴侣。」不知是因他的拥抱,还是初恋的羞涩,她俏脸涌上潮热,但语气无比坚决,「伴这个字,就是一人一半,因为我想把你从那段遗憾里拽出来,所以帮你承担一半。如果你跌倒,我会扶着你。如果你崩溃,你可以靠着我哭泣。如果你无法承受,我会为你分担。如果你不想往前走,我可以陪你在原地停驻,直到你愿意迈开脚步。我愿成为你的伴,让你心安。你呢?你愿意当我的伴吗?」
温今莲没有回答,但她感觉得到颈肤上渐渐蔓延开来的溼热,感觉到那些压抑多年的痛苦慢慢淌出来,他身躯逐渐放松,却将她搂得更紧,他无声地接纳了她,从身体以至心灵,皆对她臣服。
她暖柔的唇瓣贴在他耳边,在这一刻,她温柔抚慰的嗓音竟似与他母亲重叠:「已经没事了,小莲。」
他一颤。从母亲坠楼后,再没有人这样喊过他。
他紧拥着她,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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