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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村的山脚下,一片嫩草刚被晨露打湿,阿牛蹲在老槐树下,把冻得通红的手揣进怀里,望着远处冒起的炊烟发呆。他身后歪着脑袋的老黄牛正慢悠悠啃草,尾巴甩得慢腾腾的,倒比他这主人家自在些。
阿牛今年十三岁,爹娘三年前被山火卷走了,如今跟着瞎眼的奶奶过活。家里穷得锅底都刮不出米星子,奶奶咳得厉害时,他只能把晒干的野枣掰碎了,混着凉水哄她喝下去。可就算这样,阿牛也没偷过邻居家一根葱——他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牛儿,咱穷要穷得硬气,手莫伸歪了。"
这日放牛回来,阿牛抄近路穿过鹰嘴崖。山风卷着松涛灌进石缝,他忽然听见"叮咚"一声轻响,像是金属撞在石头上。凑近些看,石缝里竟卡着支笔杆,乌木做的,雕着缠枝莲纹,笔毛油亮得能照见人影。阿牛伸手一拔,笔杆上还沾着点金粉,在夕阳下闪得他眯起眼。
"许是哪位上山砍柴的丢的。"他想着,把笔揣进怀里。可等回到家,奶奶摸黑摸出个破陶碗,碗底沉着两粒糙米:"牛儿,煮点粥喝......"话音未落,咳嗽声就像破风箱似的响起来。阿牛鼻子一酸,摸出怀里的笔,鬼使神差地在墙上画了个粗瓷碗,碗里堆着白生生的米饭,还冒着热气。
第二日清晨,阿牛被一阵香气弄醒。他揉着眼坐起来,就见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一碟腌萝卜。奶奶捧着碗直抹泪:"昨儿夜里,我梦见灶王爷显灵了,说咱家有福气......"阿牛低头扒饭,喉咙发紧——他知道,这不是灶王爷,是神笔。
从那以后,阿牛常趁夜深人静时用神笔。他给村头瞎眼王婆婆画了副棉袜,针脚密实得能挡寒风;给河边断了腿的栓子哥画了根拐杖,木头上还雕着莲花;最险的一次,是去年大旱,他在后山画了条暗渠,清凌凌的水顺着沟渠流进田里,救了半村人的庄稼。可他从来不画金子银子,也不画绫罗绸缎——奶奶说,人心要是贪了,再好的东西也会变成灾殃。
谁料这日晌午,阿牛正蹲在晒谷场帮张婶补篱笆,村东头突然传来马蹄声。七匹高头大马冲进村子,带头的是个穿绸衫的胖男人,脸上堆着笑,手里摇着湘妃竹扇:"在下万家庄的管事,我家老爷听说云栖村出了个活菩萨,专给穷人送吃送穿,特来拜访。"
阿牛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听说县城有个万员外,家里良田千顷,却连长工的饭食都要克扣。可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他也只能把神笔藏在身后,跟着去了村东头的万家庄。
万家庄的院子比整个云栖村还大,朱漆大门上钉着鎏金兽首,院里的牡丹开得正艳,可阿牛总觉得那花红得不正常,像染了血。万员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个翡翠扳指,直盯着阿牛:"小娃子,我听闻你有支神笔?"
阿牛攥紧了衣角:"回老爷,就是支普通毛笔。"
"普通毛笔能把清水变米饭?能让断腿的娃子站起来?"万员外拍了拍桌子,"我出五十两银子,买你这支笔。"
阿牛摇头:"奶奶说过,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换钱。"
万员外的脸色变了,他一拍桌子:"一百两!够你和你奶奶吃十辈子!"
"我不卖。"阿牛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
"不卖?"万员外冷笑一声,朝门外喊了声"来人"。四个家丁冲进来,架起阿牛就往屋里拖。阿牛拼命挣扎,可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神笔"啪"地掉在地上,万员外立刻捡起来,在纸上画了座金山——金光闪闪的山尖直插云霄,山脚下还堆着成垛的金锭。
"哈哈哈哈!"万员外狂笑着,"我有了金山,还需要你们这些穷鬼?"他一把推开阿牛,"滚吧!"
当天夜里,万家庄的张灯结彩惊动了整座县城。可还没等宾客喝完三杯酒,就听见后院传来闷雷似的轰鸣。万员外醉醺醺地跑出去,只见他画的金山正在院子里缓缓升起,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更可怕的是,金山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蠕动。
"救命!救命!"万员外跌坐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金山越升越高,突然"轰"的一声,山尖裂开道缝,倾泻下滔滔洪水。浑浊的水流裹着泥沙冲进院子,把雕花门窗撞得粉碎,把宴席上的酒肉冲得满地都是。万员外抱着柱子尖叫,可洪水越涨越高,很快漫过了他的头顶。
等洪水退去,万家庄只剩一片狼藉。万员外被冲到了村外
;的乱葬岗,浑身是伤,嘴里还在念叨:"神笔......我的神笔......"可谁也不知道,那支笔早就顺着水流漂回了云栖村,正躺在村口的荷塘里,笔杆上的金粉被水冲得干干净净,倒像支普通的旧笔。
阿牛是在次日清晨找到它的。他蹲在荷塘边洗衣服,一抬头就看见笔杆在水里闪着微光。他扑过去捞起来,擦干净一看,笔毛还是那么油亮,笔杆上的缠枝莲纹也完好无损。"原来神笔舍不得离开我。"他轻轻摸着笔杆,笑了。
打那以后,阿牛更用心地用神笔帮助乡亲了。他用笔画了座小石桥,让孩子们不用踩着石头过河;画了间学堂,请了先生来教娃们识字;最让奶奶开心的是,他画了张软乎乎的床,铺着棉絮,让奶奶再也不用睡硬板凳。
云栖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可阿牛还是那个穿着补丁褂子的牧童。每天放牛回来,他总爱蹲在老槐树下,看奶奶坐在门口晒暖,听她哼着走调的小曲。偶尔有外乡人路过,听说神笔的故事,总要问:"那支笔怎么不给你自己画大房子、金元宝?"
阿牛就挠挠头,指着远处的青山说:"奶奶说,人心就像这山涧的水,要是总想着装更多的水,早晚要漫出来,冲了自己,也冲了别人。"
山风掠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应和着他的话。神笔静静躺在他的怀里,笔杆上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仿佛在说:这才是它最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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