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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苦的人:“......”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
......
寒春很快就过去,夏日同样飞快走过,转眼便入了秋,雁鸣关初秋便开始转冷,秋末便会落雪,这一年除了春季小宴病怏怏的,之后的两季都很少生病,秦曜以为之前那一场吐血将小宴身体里的寒毒带走了大半,他终于在慢慢转向健康。
初秋时犬戎便开始侵扰边塞,秦曜便不能再与小宴呆在一处,他时常领着骑兵去各个村庄定点巡逻或是突击巡查,以防犬戎人的小部队摸到村庄里来烧杀抢掠。
也就是在这个秋日,小宴拿出了他制定了很久的计划,决定干场大的,这个计划悬霜军靠得住的将领分成了两派,吵得昏天黑地还差点动手,一派觉得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了点,但只要能成功,便能一举灭掉犬戎近半的精锐,雁鸣关将会迎来至少十年起步的和平,另一派觉得这个计划过于莽撞和冒进,若是不成,秦老将军和秦曜必定折去一个,还会废掉大部分骑兵,对悬霜军等于毁灭性打击。
两派吵得极凶,甚至还有人指责明宴居心叵测,怀疑他是犬戎派来的探子,目的就是用这几年断断续续的小胜来麻痹他们,最后将悬霜军一锅端。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谁都知道军师不是个好脾气,那嘴皮子上下一碰都能毒死人,哪能受得了这样过分的揣测?
但军师偏偏没发火,而是将所有战略安排一一掰碎了讲,他站在那张广阔的舆图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悬霜军这一仗能赢。”
“至于诱饵———”他用苍白的手指点着朱砂圈出来的位置,“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是秦老将军和秦曜?”
他的手指缓缓下滑,落到朱砂颜色更深、也更危险的位置:“这里的诱饵,是我。”
若说秦老将军是雁鸣关的定海神针,那秦曜就是他选定的继承人,犬戎人对他们恨不能生啖其肉,饮血抽筋,而四年多前声名鹊起的“军师明宴”,也在一次又一次胜利中上了他们的仇恨名单,那升级速度像坐了火箭似的,每个月不遭点刺杀都不正常。
犬戎人对“明宴”的仇恨程度或许比不上秦老将军,但也不比秦曜少到哪儿去,“明宴”若是顺顺利利成长起来与秦曜一起镇守雁鸣关,只会比秦老将军的威胁更大,偏偏因为他身体差,常年呆在悬霜军中极少出门,若是有机会杀了他,想必犬戎乐意至极。
即使换了诱饵,还是有一部分人不同意,于是明宴花了小半个月一一拜访过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私下谈了什么,只是最终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等秦曜长达将近一月的巡防结束回来后,计划的最后一环也到位了。
“所以完整的计划是什么?”
即使明宴的身体在逐渐好转,秦曜也没搬回去,三天中有两天都不回自己的营帐。
“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安排给你了吗?”倚在榻上的小宴向他丢了个东西,秦曜顺手一接,发现是颗洗干净的沙果,“按着安排好好做就是了。”
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的配合模式,明宴出计划,秦曜执行,并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回回都胜利而归。
秦曜将沙果塞到嘴里,嚼的时候一侧腮帮子鼓出来:“我总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而且你让我去接应你的地方,很危险。”
落霞谷周围都是山,形似个扁平的口袋,震天雷埋在那里,稍有不对就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同归于尽了。
这两者之间的度太过模糊,非人力能完全掌控。
“当然有危险,这次计划里,哪个人不危险?”秦曜看到小宴也捏了颗沙果慢慢啃,“但我的计划,从不出错。”
在小宴身体好的时候,秦曜偶尔也带他去附近巡防,他们俩也一起正面遭遇过犬戎骑兵,见过杀戮,见过鲜血,但秦曜还是会本能地担心他。
“放心吧,包赢的。”漂亮的蛇尾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钻出了羊毛毯,绕到后面给了秦曜一个轻轻的脑瓜崩,秦曜摸着后脑勺去抓蛇尾巴,将那神气的尾巴尖儿捏在掌心,然后被沙果砸了脑门。
离间、反间、挑拨———雁鸣关里的探子、犬戎中的暗谍,新造的盔甲武器,秘密运送的粮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在一切就位的第二日,悬霜军那位声名鹊起的军师忽然病重,恰逢道梓镇来了位游历的神医,秦曜带着亲卫护送这位军师求医,路上听闻寿山镇犬戎侵扰,烧杀抢掠,遂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军师前往道梓镇,一路由他领兵,带人驰援。
不巧,正在为自己攒功绩的犬戎太子行至附近,与护送军师的人马恰巧相遇。
———犬戎太子为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
......
这是秦曜自记事起悬霜军战线铺得最长,打得最惨烈的一战,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在这场战争中消失了,也包括他的小宴。
落霞谷塌了,据说小宴与犬戎太子同归于尽了,落石之下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谁的尸骨,唯有缝隙里凝固的红。
护送小宴的那队人马奇迹般地生还了大半,可生还者中,没有小宴。
小宴说他从不骗人,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可秦曜恍恍惚惚地回忆,才突然惊觉———
这一战前夕,小宴从来没有承诺过他会平平安安,活着回来。
.......
灯柱是冰冷的,刻字凹凸不平,秦曜怅然地收回了手,那一笔一划、规规整整的刻字,一点都不像小宴的性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小宴了。
白色的灯在满层暖黄之中格格不入,秦曜盯着那从缝隙中能看到的白色烛火,灵动得像小宴神气的尾巴尖。
“秦施主。”站在他旁边的慧空提醒他,“我们该走了。”
七重浮屠中有大量的灯,待久了便会昏昏沉沉,所以供完灯后,人不好随意在塔中逗留。
“......好。”
秦曜看着那灵动的烛火,眼中有了些许微弱的笑意,他眨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身走下了七重浮屠,满满七层的灯安静地燃烧着,烛花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莫名的孤独。
出了塔,夕阳早已彻底落山,天地寂静,秦曜站在黑暗里,一时竟不知该走向何处。
“观妙法师。”
他忽然听到身后慧空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秦曜回了头,七重浮屠的塔门口,眉目俊秀的僧人抬眼看过来。
一霎,即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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