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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余成从陈绪思家附近的巷子里出来,找了一家饭馆进去坐下,挂了陈绪思的电话,停顿半晌,终于给另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他怀疑自己恐怕是上辈子欠了程拙的,又或者得罪过陈绪思,他这辈子忙活什么样的生意都信手拈来了,结果现在帮忙操心这些事情,居然还会感到棘手。
毕竟,如今的陈绪思是真不好糊弄,甚至也会骗人了。
而陈绪思这次回来后的模样和状态,项余成就算昧着良心去讲,也说不出个好字来。
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这事就搞砸了。再退一步说,把事情搞砸事小,人要是因此出了什么问题,那才要命。
那项余成岂不是替人背了黑锅,自己还得良心不安,愧疚忏悔……
他等了好一阵,电话才通。
“喂,喂——”
“……嗯,才问出来的,这小子简直就是疯了,连他也会撒谎了,他没去北京,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北海!这我真没办法……我又不是他哥,他也不听我的,我总不至于拿根绳子把他捆在我那台球厅里,这你能放心吗?你说对吧?
“我刚刚也翻墙去看了,之前叫兄弟们扔里面的麻袋,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他肯定已经看见了东西,所以就算之前情况不妙,现在怎么也不至于跑去海边殉情……我觉得应该不会。”
项余成没听见对面吭声,也不在意,也许是年纪上来了,也能讲出一些肺腑之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程哥,你说你都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也不打算再回一次云桐,我们就算了,陈绪思怎么办?你要我怎么面对他……他想不通,我要是他我肯定也想不通,你就宁愿让他一直这样恨着你?”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算这次他拿到了你给的东西,想通了,可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这几年过年放假回来,陈绪思都叫我一声余成哥,我就算再不是人,也不知道下一次要怎么眼睁睁说瞎话瞒着他,看着他走进死胡同里了啊,程哥。”
有时候有些事,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靠得近了,也还是会忍不下心,会被牵扯进去。
项余成是在去年上半年接到程拙的电话,才真正重新和程拙联系上,并知道程拙已经出狱了的。
他问程拙需不需要落脚和用钱的地方,程拙通通谢绝。
当时项余成也问过,陈绪思每年放假的时候都会回云桐,他要不要告诉陈绪思,已经有消息了。
程拙听完了陈绪思这几年的所有近况,仿佛习惯性沉默,最后只说过一阵再看,请他继续帮忙保守秘密,更不要提他们联系过的事情。
多年不见,只听声音,程拙给人的感觉好像还是那样,决定好了的事情,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而且变得更直截了当了,话也更少。
除了对项余成说一些客套的“谢谢”、“麻烦”,有关他自己这几年的情况,他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项余成明白这些,从不多问,但他此刻心情复杂,接着说道:“程哥,你一直就在那边吧?现在也在,对吧?那这次陈绪思既然刚好去了北海,也是歪打正着。”
据程拙所说,他以前做过那边的生意,又有狱友家里也在那边,一年前出狱后就直接过去了。
这时,对面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他来北海了。”
项余成问:“你难道还不打算见他一面?”
程拙像是很淡地笑了笑,在电话那头对项余成说:“见一面是很简单的事,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见的。”
说来确实没有问题,陈绪思本就是这几天才从北京回来,现在刚好自己跑去了北海,如果要程拙跟他见一面,再让他放下过去,好好回北京去,并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陈绪思早就忘了程拙,那叫皆大欢喜。
如果陈绪思对程拙恨之入骨,一定要程拙给陈绪思一个迟来的结果和回答,那叫有始有终。是他该偿还的一笔情债。无论兄弟之情,还是别的感情。
程拙早在信里写过,没打算抵赖,如果还有机会再见,陈绪思想怎么样都可以。
项余成像是叹了口气,也终于松了口气,说:“我已经把前几天你给我的那个餐厅地址给了他,就是在银滩那边的那个。不过他说他还有朋友跟他在一起,我听见了,大概是同学吧。”
程拙安静两秒,平静道:“好,多谢,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项余成也算是仁至义尽功德圆满,做完了自己能做的好事,对得起程拙这个数十年的好哥们,也对得起陈绪思叫了他四年的余成哥。
他虽然是个只和男人谈情说爱的人,但向来不动真心,所以剩下的着实掺合不了,只说等之后再约程拙碰头叙旧。
北海冬季白天的温度很高,但傍晚太阳西沉,海风刮来,会有些冷。
程拙挂了电话,他刚洗完澡,站在露台上吹了一会儿冷风,脸上的表情都被吹散了,只看得出眉骨锋利,眼尾微挑,身形比从前清瘦了一些,不过依然挺拔孤峭,英俊高大得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他将手边擦头发的毛巾挂回架子上,捞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边穿上身边走下了楼。
从二楼客厅房间下来,一楼是开设在市区街巷里的一家小卖部。
收银柜台里坐着守店的刘婶看见程拙下来了,便问道:“程老板,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今天下午才回来,吃晚饭了吗?”
程拙说:“不吃了,晚上刚好有一个小团过来,我去带一下。”
刘婶是程拙专门雇来帮忙看店的,虽然絮絮叨叨,但做事很麻利,快一年了,平常程拙不在,她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嘴上坚持叫程拙程老板,实际各方面都挺关心操心的。
最近这几天她的这位程老板都不见踪影,不清楚上哪儿去了,连旅行社那边也没人知道。
刘婶倒不好奇,刚准备去里面厨房热菜:“那边有的是人能带游客,程老板,我看你挺累的了,其实休息休息也好,有什么事让大家去做,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死。”
程拙笑了一下,说:“嗯,刘婶,我先走了。”
“程老板,你今晚回来吗?”刘婶往前跟了两步,看着已经走出去的程拙。
程拙说:“不一定,你按往常的来锁门就好。”
转眼间程拙就没了影子,刘婶点头答应着,叹了一声,才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程拙从门面出来之后,去停车坪把自己已经停了好几天的车了开出来,然后联系了马上要到达北海的游客,一路驱车去北海火车站接人。
他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北海做地陪导游。
旅行社是自己开的,一开始就他一个人,所以身上的案底也不怎么碍事;至于刚刚那个小卖部和半栋楼,实际的老板和拥有者并不是程拙,而是程拙在狱中结识的一个年长大伯的家业,他不过暂时替人接手弄着。
四年前,因为持刀反击杨建明致其重伤,程拙被认定为防卫过当,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而在程拙出狱后的两个月,杨建明等不到法律的继续审判,最终因后遗症和后来染上的其他疾病,还是躺在病床上不治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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