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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猝不及防的下了一夜一天,笼罩着宫阙万间仿佛粉妆玉砌一般;连绵不断的飘落在热闹繁华的长安城上,好像是给那巍峨的城墙和无数的房舍盖上了一条雪白的棉被;厚厚的覆盖在城外那一望无际的茫茫原野,天地间浑然一色。
城南外,与终南山遥遥相望的那荒僻无人的乱葬岗子上,平日里盘旋着数不清的寒鸦,和一群一群以撕咬尸体为食的野狗,因天寒地冻都销声匿迹了。唯有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因饿的狠了,正无精打采的东嗅西嗅着寻找食物。可雪下的实在太厚了,掩盖住了一切,老狗用瘸了的前爪在雪地里刨了许久,却仍是一无所获。眼看着觅食无望,那野狗颇为无奈地抖了抖,毛上已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冰渣雪粒,低吠了一声,便蹒跚着去了。
黄昏将至,天色阴暗,大雪飘落无声,天地间一片空旷冷清。这般严寒的天气,本就人迹罕至,更何况是这种阴气森森的乱坟岗子。
远远的,骤然响起的一声子嘶划破了宁静,不消片刻,便见一位头戴毡帽,身穿羊皮袄的胡僧,骑着一匹通体幽黑的骏马踏雪而来。
天苍苍,野茫茫,胡僧勒紧手中的缰绳,那黑马喘着白雾似的热气停了下来。胡僧从马上直起身子,茫然四顾,就要就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他却在这荒郊野外之中迷了路。纵马跑了半日,不见城恒的轮廓,周围却愈加荒凉。眼看着天色已晚,一路行来,也未见有人家庙庵之类可供歇脚之处,他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抬眸望去,想要辨识方向,可唯有苍茫雪色进入眼里。
“唔……唔……唔……救…救……命……”一丝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随着风声突然飘进那胡僧的耳中。好像是人出的呜咽之声,可这种地方怎会有人?他摇了摇头,疑心自己出了听岔了耳朵。
快收回嘹望的目光,惊疑不定的循声望去,这样的时辰,在这般荒无人烟的地方,入目皆是皑皑雪,连一只鸟儿都不曾飞过,怎么有人呢?他高鼻深目的脸上荡起无可奈何的苦笑,垂眸,扬起手中的鞭子,正要纵马离去。却猛然瞥见距离马蹄约三尺见方的雪地上,似乎隐隐的蠕动着一个什么东西,看上去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胡僧大吃一惊,跃下马来,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看,好像是一个长散乱的头颅。覆盖着一层薄雪,看不真切,他惊惧的用手中的马鞭,拂去雪粒,剥开结冰的乱,赫然看见一张惨白的,像是女子一般的脸孔正仰面朝上。黑洞洞的眼眶里堆满了泅染变色的雪粒;扭曲变形的嘴里空无一颗牙齿;更令人惊愕的是,这竟然是一个无手无脚,只余一截残缺躯体的“怪物”,这副惊悚的样子,让眼前这位素来无所惧的胡僧也不由的脊梁骨一阵阵寒。
他惊惧的忍不住连连后退了两步,握紧手中的马鞭。这简直是见鬼了,他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又听见了“…唔……唔…唔……”的微弱的一丝声息。那“怪物”,恐怕是感知到了有人前来,竟然轻不可见的动了动脖子,空洞的嘴巴张张着,并未噙动,只是喉咙里,依旧出一串虚弱低沉的,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难道这个怪物真的是人?她竟然还活着?那胡僧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伸出温热的手掌,几乎覆上那“怪物”冻的乌青的鼻子。似乎,果真有一丝微弱的,不甚分明的气息隐隐的传来。
“嗨,你是谁?为何会是这副模样?怎么出现在这里?”胡僧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厉声问道。那“怪物”似听懂了一般,费力的晃动了一下脑袋,可嘴里只能出“唔…唔…”的哀呼声,并无其他回应。
这是谁家女子,因何落到这般境地?胡僧心中疑虑重重,可看她这副凄惨的模样,能留一口气在已是不易,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
胡僧再一次移开眸光,夜色降临,风雪肆虐,目之所及,唯有自己一人一骑,尚自顾不瑕。又如何能解救这让人触目惊心的,怪物一般的女子呢?若是不能及刻找到落脚之地,恐怕自己也会被凛冽的寒夜冻死。
看她这个样子,恐怕也是挨不了多少时间了。既然自己无力相救,那不如索性离去,胡僧打定主意,转过身来,正要上马离去,又听到一阵晦涩嘶哑的,“唔…唔…”的求救声。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他终是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俯身从一尺多厚的雪堆中,把那“怪物”一般的女子刨了出来。
借着雪光,看见她的手脚似被利刃齐齐斩去,乌沉沉的眼眶中不见了眼珠,扭曲变形的脸上身上皆是累累伤痕,实在惨不忍睹。可她竟然还能活着?不禁惊叹此女子确实命大。
寒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扑到人的脸上,潄潄的打的生疼。这副惨白的,遍布伤痕的躯体,只胡乱的裹着一层单衣。幸好,这般严寒的天气冻住了她的经脉,使之并无多少血迹渗出,心脉不曾受损,才余下了一口气,竟能悠悠醒来,在冰天雪地中遇上了迷路的自己,真是一件旷古未闻的奇事。
身形高大的胡僧叹息了一声,看这女子的情形,应是被人刻意虐杀的,可到底是何种刻骨仇恨,才能把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孤身一人无处落脚,到底该不该救她?又能否救活她?
他踌躇了片刻,解开自己的羊皮袄,褪去那女子身上凝结成冰的衣衫,把她赤身塞进怀里。那冰凉刺骨的躯体,即使隔着一层中衣,也使的那胡僧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略一思忖,有些笨拙的爬上马背,那匹黑马“啾”的一声,缓慢抬蹄,隐入沉沉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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