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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连兴一行人只是庄户汉子,倒腾些柴炭山货,一路倒买倒卖,沿路经过些村庄、集镇,吆喝着卖些东西或是买些东西,低买高卖。
但如同货郎一般,这些东西价钱高不到哪里去,不过赚些辛苦钱。
梅朱府城还要继续往东走,府城高门,为贩这些贱价东西赶过去实在不值当,更近的云济镇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路上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了,进了云济镇地界后,赵连兴不再收别的东西,只在两个村子收了足够的干草木柴,满满当当几大车。
昨晚在一户农家睡到半夜就起来赶路,为的是一大早好在云济镇吆喝叫卖,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三两天就能将货物卖完。
时值冬日,干柴炭火正是紧俏的东西,家家都离不得,尤其这镇子上,打柴、晒干草都不如农户方便。
大锅猛火烧起来。
等待煮面煮馄饨的工夫,有一支马队从街口陆续走过去。
那些车夫、护卫的打扮明显和他们这一群庄稼汉不一样。
这个时辰太早了,街上人少,馄饨摊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那边注意,但更多的人只是从街口走过时瞥一眼,便直直过去了。
赵连兴喝着热茶,边看边数从街口走过的装货大车。
光大车就将近二十辆,瞧马队的气派,肯定是投宿大客栈去了。
和真正的商队不同,像他们倒腾的这些货物,不过是百姓相互之间倒卖些余粮柴草,所赚不多,不用上税。
这些年朝廷体恤,赋税减益,小民小户日子好过了许多。
馄饨端上来,五个汉子立即执筷,等着面好的其他人不由咽了咽口水,闲话也不说了,转过脑袋去瞅煮面的大锅。
裴有瓦端起碗,吹一吹,先喝了口热腾腾的汤。
这清汤馄饨点了几滴葱油,薄薄的油花飘在汤上,葱油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一时间再没有闲聊声,只有呼噜呼噜吃馄饨喝汤的动静。
等四碗阳春面端上来,即使烫口,也有人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塞。
摊主将余下的面团放进木盆中盖好,一家子这才缓了缓,备起猪杂和荤素卤子。
天色尚朦胧,有人用扁担挑着两桶水往这边走来,是摊主的大儿子和小女儿。
大儿子约莫十二三岁,小女儿七八岁的模样,提了一篮干菜和一篮子萝卜。
见这么早就有生意,两人都不怯场,该干活干活。
庄户汉子干惯了活,行惯了路,饭量都不小,一碗馄饨或一碗面根本吃不饱。
驴队有人取了干粮包袱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两块糙米饼子,就着碗里剩的热汤下肚。
驴队有干粮,也带了锅灶和米面干菜,有两个汉子会些厨艺,充作了伙夫。
这一路从燕秋府过来,都是找地方起灶火,自己做些热汤热饭,比买着吃要省钱。
但这两个伙夫到底不是厨子,手艺只比其他人强上一些,眼下能吃碗热腾腾又喷香的馄饨,实在是解馋。
一顿饭还没吃完,街口又传来些动静,一开始只是匆匆的脚步声,却忽有女人的哭喊声响起。
“你把他给我、给我!”
哭声凄惨,无论驴队还是摊主一家,不由得转头望去。
“唉!”有男人重重的叹息声响起。
很快,拉扯的两个人出现在街口。
有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他说不出话,却只重重叹气,眉头皱的很紧,试图挣开女人,抬脚想往前走。
女人瘦弱,被扯开手一甩,差点摔到地上,她扑过去,跪着死死抱住男人腿,满脸泪痕哑声嘶叫:“你要卖了他,我也不活了!”
男人挪动不得,也带了些哽咽:“一睁眼几口人张嘴都要吃饭,哪里还有活路。”
“你病成这样,他出去了,好歹能吃上饭,也是个活路。”
谁知女人听见,却是怒极,眼泪流个不停,剧烈咳嗽一阵后骂道:“什么活路!江海,你丧良心,王八羔子!你卖我长夏去窑子,他哪里有活路!”
叫江海的男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才八岁,八岁。”女人哭声凄惨,抱着男人腿死不撒手,边哭边说边骂。
“进窑子里,就算长大了,有几年可活的?江海,你个畜生。”
“唉!”江海再一次叹息,想甩甩不开,走也走不掉,眉头皱出深深的痕迹,一脸愁苦相。
最终拗不过,他抱着怀里的孩子,扯起地上又咳嗽不止的女人,叹着气又往来路走了。
男人怀里的孩子七八岁模样,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红钿,是个双儿,已经吓蒙了,没有哭,可眼中全是恐惧。
双儿。
裴有瓦端着碗的手一顿,忽有些意动。
他有个儿子,今年五岁,尚年幼。
童养媳比郎君大几岁的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女人那样哭喊挣扎,分明不愿,到底是亲生骨肉,养这么大了,谁能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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