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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风帆被女儿那声茫然的“啥?”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个父亲应有的、不那么像审讯官的语气,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粘滞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
“咳……那个,花朵啊,”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不敢直视女儿那双清澈又带着困惑的眼睛,“爸也不是……不是反对你谈恋爱。金一川那小子吧……嗯,客观说,条件确实不差,盘靓条顺,咳咳咳,那个意思你懂的。事业也红火,对你也算……可以?”他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来证明自己的开明,“你看你哥花强,三十好几的人了,我这当爹的,做梦都盼着他能正儿八经谈一个!结果呢?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偷偷摸摸没告诉我,还是真就打算跟他的那些古董过一辈子了……”他越说越偏,语气里混杂着对儿子的无奈和对眼前女儿的某种难以言说的忧虑,“反正吧,爸是觉得,你们年轻人,该谈恋爱就谈,人生嘛,总要体验……”
他絮絮叨叨,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酒精和内心的矛盾让他词不达意。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了,只剩下一种生怕说错话惹女儿不高兴的紧张感。
张花朵起初还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努力在父亲这团乱麻般的话语里捕捉核心意思。看着他因为词穷而微微涨红的脸,看着他眼神里的窘迫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那股子强装的镇定和心头的酸涩忽然就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冲淡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带着点促狭和了然。
“老爸!”她打断父亲的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您别这样,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是觉得,我和金一川之间,夹着那份‘恋爱合同’,这事儿本身就透着股别扭劲儿,对吧?好像这恋爱谈起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她顿了顿,笑容淡了些,语气却异常清晰和笃定起来,“您放心。现在,我和他,没在谈。以后……八成也谈不了。”
“为什么?”张风帆猛地抬起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他以为女儿多少对那小子有点意思,不然怎么肯签那荒唐合同?不然那小子怎么对她……那么“照顾”?
张花朵被他问得一滞。为什么?那个冰冷的声音——“对她好,不过是接近张风帆的跳板”——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那滋味,比腿伤还要疼。她看着父亲关切中带着探寻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堵住了。
不能说。
金一川的演技无可挑剔,投资方对他趋之若鹜,拍摄计划板上钉钉,他已经是《二十七夜》不可或缺的男主。现在告诉父亲自己被利用了?除了让父亲在筹备的关键时刻徒增烦恼、甚至可能引换角风波之外,有什么意义?她张花朵被网暴的热度已经过去,伤口虽在,但已结痂。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三秒,她现在隐在幕后,无人打扰。更何况……离开光鲜亮丽却也步步惊心的公关公司,一头扎进这个忙碌、琐碎、充满烟火气的剧组筹备组,每天开会、打电话、做计划表,蹭着老爸的车上下班……这种脚踏实地的“平凡”,竟意外地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踏实。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含糊地应道:“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合适吧。”她避开了父亲探究的目光。
张风帆显然不信,眉头蹙得更紧,眼神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来:“你不喜欢他?我看着不像啊。咱们工作室那些小姑娘,可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下午茶就没断过,全是他掏的腰包!多会来事一个人!”
“您之前不也特别不喜欢他么?”张花朵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反水”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反问,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呵,”张风帆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圈内人特有的、看透世情的犀利,“戏子多情,戏子更无情。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是没道理的。我告诫你们离他们远点,就是因为他们太会‘演’了。金一川刚来那会儿,那客气劲儿,那滴水不漏的周到,完美得……有点假,懂吗?像戴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女儿,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过后的缓和,“不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这小子……还行。至少,在片场,对着镜头,那份拼劲儿是真的。私下里……也还算有分寸,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吧?算是有那么点……真实感?”他似乎在努力为金一川找补,试图说服女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啊……”张花朵低低应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真实感?多么讽刺。她最终把所有的苦涩、委屈和那个冰冷的真相,连同那句关于“素素”的疑惑,一起狠狠地咽回了肚子里。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她现在有更多沉甸甸的疑问,比如那个“素素”,比如父亲的遗嘱,比如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哪一个都比她和金一川那点破事重要得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毛鸿宾顶着一头乱,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个游魂一样晃了进来。他看看相对无言的父女俩,又看看墙上的挂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声音含混不清:“哟……二位爷,深更半夜在办公室里开情感座谈会呢?要么赶紧睡大觉,要么就慈悲,把老刘他们急等着要的那份投资人最终意向名单给我整出来?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是不行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睡会儿……”他说着,脚步虚浮地就朝沙走去,一副随时要就地阵亡的架势。
“去去去!赶紧睡你的!”张风帆被他这惫懒样逗得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揉了揉同样沉的额角。酒精的后劲和连日的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您二位赶紧休息吧!”张花朵立刻抓住这个脱身的机会,忍着腿上的不适,尽量快步往外走,“毛叔您放心,投资人名单我已经在弄了,明早开会前,保证整得明明白白放您桌上!我出去沙上眯会儿就行!”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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