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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天,碧海云光宫。
凤凰推开高达数丈的宫门,跨过鎏金嵌玉的门槛,面前展开一座铺着铜铸金砖极为高阔的大堂,最前方诸佛神像或笑或怒、神态不一,金身磅礴高耸,直入云霄。
这高大威严金光浑厚,仿佛随时会铺天盖地轰然倾倒的神像,只需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意,仿佛只要你不屈膝下跪全心皈依,下一刻便会金刚降怒雷霆万丈,将你当头压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凤凰穿过空旷得让人心生畏惧的金砖大堂,站定在其中一座尊者像前,拈香礼拜,退后半步。
那尊者像前金光顿显,在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座高越一丈的莲花台,上面端坐着双手合十容貌威严的跋提尊者。
“你终于来了,凤凰明王。”尊者敛神端坐,微微俯身一礼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回天道了,那周晖在外面等你?”
他没有用“那头魔物”而是直呼周晖的名字,让凤凰眼神微微一动,同样回了一礼:“是的。前段时间因为阿修罗王无礼,令我误解了尊者的旨意……”
跋提尊者摆手以示无妨:“所以殿下回到琉璃天来见我,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吗?”
凤凰默然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最近脾性暴躁,突发神智全失,某天甚至欲置周晖于死地……”
那是一天深夜在床榻上,凤凰在激烈的冲撞中神志模糊,突然心底毫无预兆涌上一股强烈的暴躁,瞬间化作火流通过四肢百骸,让他猛然睁开眼睛。
其实凤凰对于痛苦的忍耐力是非常高的,在肌肤相贴的火热拥抱中,再剧烈的疼痛他都可以默默忍受,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然而在那一刻,猛然爆发的忿怒之心甚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仿佛突然有人控制住他的身体,刹那间就把周晖一推。
周晖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扑上来抓住他,嘶哑问:“疼了吗?有多疼?”
凤凰直勾勾盯着他,竭力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恢复神智的时候就只见床榻翻倒,满地狼藉,小木屋几乎被毁损大半。而他自己手中握着刀,被周晖紧紧按在地上抓住手腕,满身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袍。
“怎么……怎么回事?”凤凰茫然道,紧接着发现周晖胸膛到腹部有几条长长的抓痕,深可见骨,差点就把他内脏都抓出来,鲜血混合着碎肉流了一地。
凤凰霍然翻身坐起:“周晖!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晖却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他抱在怀里,颤抖着拍他被冷汗浸湿的背:“没事,你刚才昏过去了……没事,没事了……”
事后凤凰才知道,那天晚上失去意识后他突然开始发疯一般的攻击周晖,招数凶狠而面孔木然,就像是被人操控的玩偶,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干出来的。
如果周晖反应稍慢一些,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周晖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却没说什么,每天都变着法子逗沉闷的凤凰开心。他仿佛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几天之后就重修了小木屋,从红魔林中扛了数十根硕大的原木回来砍锯、搭建,以此来向凤凰证明那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已经快痊愈了。
在他这样的表现下,凤凰虽然内心惊惧,但表面上还能勉强保持平静。
直到数天之前的深夜,同样的事情竟然又发生了一遍。
凤凰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每次丧失神智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跋提尊者也没多问,沉吟片刻后道:“我上次传殿下回须弥山,就是因为想起了相关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你魂魄虚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智可能会被另一个人操控。”
他没有说是谁,但凤凰瞬间就明白了,脸色顿时一变:“他想杀周晖?”
跋提尊者阖目不答。
“不,释迦若存心要杀周晖的话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大殿中陷入静寂,尊者默然半晌,似乎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他终于承认:“我修佛万年,深觉参透佛心,但自从上次佛祖入不周山将你带回三十三重天后,我就越发觉得,佛祖似乎有哪里越来越不一样了……”
尊者顿了顿,道:“尤其是……在和殿下你相关的事情上。”
凤凰微微怔愣。
佛堂中檀香缭绕,如同无形的云烟。天道佛堂一直是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四恶道的白山黑水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周晖那位于不周山上简陋的小木屋,在这样富贵庄严的宝塔前,估计连做茅房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当凤凰站在这覆盖整座佛堂的纯金地砖上,周身缭绕着人世罕见的珍贵檀香时,却感觉到全身发冷。
“恕我直言,”尊者温和道,“殿下动了凡心,是真爱那地狱魔呢,还是因为他游离于因果之外,是你命中注定之人的缘故呢?”
那一刻突然出现在凤凰脑海里的不是雪宝山巅神殿万古风雪,而是不周山荒凉的平地上,那座开满了红色修罗花的简陋小屋,以及一个个在剧痛中又火热而真切的拥抱。
“……我不知道,”凤凰喃喃道,“我还……不知道。”
尊者看着地上的凤凰。这样拥有大智慧大圆满的人,眼中一直是大彻大悟充满慈悲的,但此刻的迷茫却并不比凤凰少半分。
“殿下,若你坚持留在地狱的话可能会造成更不可预料的后果,如果你再被控制,很可能真会失手杀死周晖;而如果周晖自卫而伤害你,又会被天谴直接劈成齑粉。”尊者说着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不妨先回须弥山平息此次风波,日后如果实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可以封住六识,隔绝魂魄,也可以杜绝被控制的可能……如何呢?”
凤凰呆呆站了一会,心头一片空白。
半晌他轻声道:“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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