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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稍作调查,便知这些流言的来源都是摘星阁。我的好父亲,行事之时从不屑遮掩。但前来城中求卦者,几乎无人会去查证流言的真伪,大都宁可信其有。而那些流言中,最为离谱的一条……”
青年半掩在袍袖中的指尖骤然攥紧,指节处微微泛白,昭示着不平的心绪。
“乃是,明云好男色,荤素不忌。”
“我同明云相交,无关乎情爱,无所谓性别,无关姓甚名谁、年龄几何,而仅在于此人的内里。莫非所有交集,除却「情爱」一词之外,便再无其它可能了吗?如此认知,未免太过狭隘。”
雁星河清朗的声线再无法保持平静,而近乎咬牙切齿。
“明云不在乎所谓声名,他也曾言流言乃对来客最好的筛选……但我无法原谅,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以如此轻佻之语,叫明云平白受人诟病。此理便如,不可因挥刀之行未能伤人,便判挥刀者无过。”
他垂眸望向因方才的紧攥而留下数枚月牙形印记的掌心,声线里终于染上痛苦之色。
“我愧对明云。他带我看见这世间的其它可能,我却一直是他的拖累,哪怕这并非出于我意愿。”
“我怨恨老阁主,怨他将他的意志高高凌驾于我身,更不愿再如一副浑浑噩噩的牵线木偶,如之前的二十载般活成一具空壳。我想要改变。”
他抬眸,眸中有动摇与犹疑,亦有无法忽视的坚定。
“但我发现……”
他微微偏头,垂眼掩去了眸中泛起的无力与自我唾弃。
“除却在继任大典前失踪、逃离这一切,我竟……想不出任何更好的,更有用的方法。”
他眸光中的坚定之色如被狂风吹皱,摇摇欲坠。
“我狼狈地逃到梦境里,逃离迫在眉睫、即将把那顶名为「阁主」的冠冕焊死在我头上的继任大典。”
“「阁主」之名于我,如同一枚沉重的烙印,昭示着彻底坠入无光的深渊,再不得脱逃……我不想就此成为他的容器。”
雁星河的唇角逸出一丝苦笑。
“我也……逃避着明云。我如何有颜去面对他?站在光里的他那么耀眼,而一直被他的光芒温暖的我,却如一团黑泥一般,一直在他身后拖累着他。”
“连现实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的我,逃避那些需要我自己拿出勇气去做的反抗和争取的我……这样一个糟透的我,如何配得上光亮和温暖?”
破碎的话语之间,斑驳着声声破碎的呼吸与急促的心跳。
“这样一个光是想到改变就会被恐惧淹没、瑟缩在梦境中的我,又怎么可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周身的软白云团被骤起的凉风吹散,冷意层层环绕,目之所及,是天边迅速蓄起的黑云。
“明云告诉我的自由、爱和被爱……我又如何配得上这些?”
不过瞬息之间,暗沉的乌黑云层便已侵袭至三人身侧,雷鸣之声在耳畔远近震响。
冷风带起雁星河的黑发,掩去了他的眸光和神色,褚眠冬却在一霎亮起的电光里,看见了青年下颌处那抹晶亮的水迹。
“我不配啊。”
梦境之景是主宰者心境的映射,密布的阴云明明白白折射着雁星河的阴郁与绝望。
推倒了心中那栋由老阁主建起的扭曲高阁后,在从未体会过的解脱感里,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而心中的另一个他,谴责着这个坠入迷茫、无力应对接踵而来事项的他,直至他近乎崩溃,下意识想起那些贬低之语,再次坠入自我怀疑的深渊。
“也许老家伙说得对……所有的美好都注定离我远去,而看清这事实却依旧无力反抗、只知道逃避的我,当真什么都……”配不上。
倏忽间,发顶处落下带着些许力度却依然称得上温柔的摩挲。
雁星河愣了愣,不自觉睁大了眼。
发丝摩擦的细微声响与掌心传导而来的柔和热意交织,自头顶绵延而下。
因思虑难全而一直隐隐作痛的心口似有所觉般重重一跳,有些兴奋地开始鼓噪,试探着燃起名为希冀的火光。
“哈……这样的我,却还在期待啊。”
雁星河知晓,这无关情爱与心动,而关乎一些更深层的存在。
他在期待一个人——谁都好——告诉他,他不差;告诉他,明云所言的爱和被爱真的存在,而他值得这些。
因为从未有谁曾这样告诉过他。
乏善可陈的前二十年里,明云是带领他看见门外有光的那个人。
而站在门口时,从未真正感受过光亮的雁星河犹豫了。
他忽而不敢直视站在光亮中的明云,也不敢将那些自卑与茫然向明云一一摊开,他已经拖累明云太多了。
他们已经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总是小心翼翼。
而褚眠冬与燕无辰则刚刚好。
并不熟悉、身处梦境,于是能够无所顾忌;
并非友人,于是能够以报酬两清,无甚心理负担;
由明云引导,又增一分可信。
理智这般分析,情绪却依旧难明。雁星河依然难以摆脱不配得感的纠缠,尖锐的叫嚣在脑海中穿插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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