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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妙诚在她身侧,对众人的问询有些不耐烦,她想陆琼音回去疗伤,奈何陆琼音并无此意,方妙诚无奈,简单运起灵力,守在她身边。
几句交代,或真或假,陆琼音将这一切归结于魔修夜袭。
在她口中,后山宴清绝本就虚弱,又着了魔修的道,业已身死;宴门水域青龙有所感应,遁地而行;浮屠城主现身后山,与陆琼音相对一掌,仓皇逃窜,两败俱伤。
“方才我与她相对一掌,是根据她的魔纹勾画出的杀招,”陆琼音捂着胸口,虚弱但严肃地说道,“这几日她元气大伤,魔气紊乱,若非功法有所突破,怕是要疯魔一些时日……如浮屠第三任城主一般,啃食同类……”
有正道人士犹疑:“此处的同类是指?”
陆琼音道:“魔修。”
那人猛地一愣。
恍然里,一听是魔修,天大的悲悯心都消散了,她立即拍手叫好:“好啊,好啊!魔修相残,大快人心!”
宴如是陡然觉得很可笑,冷冷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却也想,陆琼音说话真真假假,不可全信,比如她说的“根据游扶桑的魔纹勾画杀招”便是假的:宴如是虽有探查魔纹的任务,却未曾交付,陆琼音又从何得知?
果不其然,陆琼音看向宴如是,神色装得那样和善,“你们可知,都亏了宴少主伏居浮屠城,卧敌深入,探得那浮屠鬼的魔纹,我才有了这杀招的主意……”
众人立刻连连称好,称大义。
宴如是面无情绪,心里忿然:撒谎!
不知道陆琼音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来是何用意,但明白绝非好心。
她于是不动声色,便看那浩浩荡荡人马里有一人身着熟悉的宴门道袍,阔步走来,先向陆琼音行一礼,再问:“既然陆楼主说那魔头元气大伤,不知我们可否趁此机会乘胜追击?”
说话之人是宴门大长老,宴清嘉。她与宴清绝同是宴门“清”辈,血缘虽不紧,平日也不怎么亲近,但也是名义上的姐姐。
据成渐月与孟长言之词,这宴清嘉扶持自己人上位的声音叫得最响,而眼下她对陆琼音也最是巴结。
宴如是只心道,也不知道陆琼音兜里到底有什么迷魂药,把这宴门大长老也唬得和那方妙诚一样情意脉脉,恶心透顶。
转念又困惑:宴门之人本栖息常州,这宴清嘉又是如何得知后山异象的?
要么在宴门之内有眼线,要么……
要么,宴清嘉与牵机楼早有勾结。
宴如是的眉毛隐隐拧起来,心思跳回许久以前宴门与牵机楼商议时,宴清嘉种种异象,而未思索多久,便听陆琼音回答道:“不可。浮屠城主虽然元气大伤,但浮屠地宫十二鬼仍然恐怖强劲,我们尚无对策;也怕追得太紧,浮屠狗急跳墙,直接放出这十二恶鬼……只怕会生灵涂炭,凡人怨生。”
宴清嘉立刻道:“说得是,说得是,还是陆楼主深谋远虑,考虑周到。是我唐突了。”
面对众人,陆琼音似乎终于有些疲惫了,她向下一跛,方妙诚细心来扶,陆琼音道:“今日太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宴门后山事宜……便交给宴清嘉长老作处理吧。”
那么多孤山牵机楼——甚至宴门人——连声道好,对陆琼音态度毕恭毕敬得近乎诡异。
宴如是心中疑窦丛生,知晓该有一处关键点未觉察,却是怎么也没想明白。
宴门……孤山……浮屠……
她随陆琼音方妙诚往宴门山道走,却在一落寝居外,陆琼音推开门扉,与方妙诚道:“妙诚,你留在外面吧,留我与宴少主一室。有些事情……我要与宴少主商量。”
“……城、楼主!”
陆琼音只是静静看着她,未多言语,方妙诚于是一咬牙,又道:“我、我在外头守着。”
甫一踏入门扉,夜风习习,陆琼音几步站不稳,背靠古树恍然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宴如是固然不可能去扶,她燃起院内长明灯,冷冷看着陆琼音浑身颤抖地擦拭唇角,月色打在陆琼音的面上,月色与人皆清冷,血色才更触目惊心。
宴如是只冷冷道,“你有游扶桑的魔纹?”
陆琼音沉默,不语。
宴如是心中固有答案,再说:“你与游扶桑相对一掌,如今她还能飞身回到浮屠城,你却站都站不稳,所以是你更受创,是吗?游扶桑用的大抵还是浮屠功法,我听闻,倘若你要在魔气中疗伤,该是很需要游扶桑的魔纹,是吗?”
陆琼音仍然不语。
宴如是再道,语气平静:“我身上有游扶桑的魔纹。只不过依照血契,若非我有心交付,你不可能看得到。那么,倘若你要这魔纹,便要哀求我,是吗?”
陆琼音终于开口:“是。”
一瞬之间,她恍若无法受力,颓然跌倒在地,垂着头。远远望去,竟像是在给宴如是下跪。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憔悴可怜,可宴如是怎么可能有一点心软?
这可是害她宴门绝路的罪魁祸首。
这人杀害她生父,又间接害死她的母亲。若还要从前算账的话,她废掉她母亲根骨——接近仙骨的根骨——还生生砍断她母亲一只手指……
如此想着,宴如是不假思索抬起鞋履,一脚踩在跪地的陆琼音的手掌之上。
靴履碾碎一截小指骨。
她开口,用很轻的声音问道:“陆琼音,你从前那样对我母亲,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这么对你吗?”
陆琼音跪地不起,整个人摇摇欲坠,似是虚弱得无法回应。
也无法喊疼。
宴如是忽然觉得有些冷。盛夏良夜,仇人长跪在前,宴如是竟觉得寒冷。
陆琼音便在这时抬起头。“小少主,踩着我,解气么?”
宴如是一怔,立刻道:“这怎么够?陆楼主是忘记自己到底造了多少孽了吗?若要解气,那自然是……要杀了你才算解气。”
陆琼音于是微笑:“杀了我,你该如何向这聚集在宴门的正道之人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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