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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折衣淡淡地撩起眼皮:“有吗。”
雍盛:“。”
雍盛打从穿过来,就被禁足禁惯了的,不很把此类小惩小戒放在眼里。
其实比起满宫里溜达,他更喜欢拘在一方小天地里消磨昼夜。按他话来说,上辈子二十多年的都市宅文化早就刻进骨血内化成了他的性格,只要没人打扰,他情愿每日里读书、调鹦鹉、打太极,如今还多了练字下棋这两项不得不精进的业务,生活越发充实了。除此之外,偶尔也到园子里摆弄盆景,锄草种花,阴天趴在台阶上看阶脚缝隙间的青苔,晴天就做网兜子上树捕蝉,无所不为,乐得自在。
只是晏清宫没了进宝,缺个掌事的大太监,宫人们不受管束,多少有些儿懒怠。
那日皇帝扛着粘杆儿从树上下来时,底下负责接应的内侍脚下没站稳,两人一上一下哆嗦好半天,最终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皇帝爬起来揉着腚,脱口而出道:“说了让你们多跟着怀禄练练扎马步,下盘儿这么不稳怎么当差?”
由此,皇帝念起怀禄的好来,又在莲奴的百般求情撺掇下,隔天就重新调了怀禄回晏清宫伺候。
这一出一进,就又将怀禄捧成了“皇帝心尖儿上的人物”,一时间各宫里的同僚旧故,不是朋友也来攀交情,不沾亲也来认亲,都来赶这趟热灶窝儿。
但怀禄经此大起大落,饱尝人间冷暖,竟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往前好声好气的做派全没有了,请筵不赴,奉承话不听,银钱更是不接,人前只说场面话,人后就对那些曾对他落井下石如今又回头巴结的人出言讥讽,唯一能得他好脸子就只有凤仪宫的承喜公公,还有他一个叫马蒙子的同乡。概因此二人都曾在他落难时出手相助,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二人便从此得了他真心。
一日,怀禄下了值,与马蒙子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混说酒话,玩笑间竟不慎吐露了一二机密。
是夜,马蒙子便将此消息递给了他干爹。
太医马源正得知此惊天大事,自是不敢怠慢,又连夜转告王太妃知晓。
“什么?千秋宴上范廷守要举大事?”彼时荣安郡王正在太妃处议明日赴大相国寺祈福斋醮事宜,闻言悚然色变,“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哪来的兵?”
“左相向来胆大心细,凡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事若属实,他必已有九成把握。”太妃盘腿歪在凭几上,摇扇扑风。她这里闷热,半点没有慈宁宫的清凉,堂屋正中的冰鉴还是兄长从宫外托人运进来的,但苦于有鉴无冰,也是枉然,只能平心静气多熬着点,拭汗道,“他铤而走险,无非是想让太后撤帘,助皇帝亲政。”
“那还等什么?皇帝一旦亲政,还有我们什么好果子吃?”雍昼跳起来,油锅上蚂蚁也似来回乱转,忽地一跺脚,“儿子这就去将此事告知太后,好让她早做准备,万不能遂了那帮老家伙的意。”
“大热天的,稍安勿躁。”太妃拉住他,凝目细想一阵,慢悠悠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兵谏成也好,败也罢,都是他们与太后的官司,与我们有何干系?你且牢记一点,你的敌人永远只有那一人,旁的人都不重要,他们斗,就任他们斗,而你,只需要趁乱来一招釜底抽薪,自可坐享其成!”
“母亲的意思是?”雍昼听得一知半解,“如何釜底抽薪?”
“你附耳过来。”太妃朝他招手,为他抚平门襟上的褶皱,细声低语道,“他们既想动武,你就寻个机会,先去找你舅舅……”
夏日昼长,流火烁金,天地间一丝风也没有,树荫间知了的鸣叫愈来愈尖锐,调子拖得愈来愈长,聒噪得人心烦。
静室内,雍盛正于书案前把笔悬腕,认真描着谢折衣前日留的仿子。
怀禄拎了壶热茶进来,沏了满满一杯轻轻放在案边等它转凉,静待雍盛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才递上净手的帕子,禀道:“圣上,左相大人使人传进话来,说他养在府里的戏班子今儿一早不知怎的便有好几个闹肚子,上吐下泻的,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齐呕出来,好不瘆人。延医去治,只说得了痢疾,千秋节前怕是好不了了。因此事关系重大,他便自作主张去了京中最大的梨园贺云班,挑了十余个家世清白的武生充数。范大人还让圣上放宽心,说万事尽在他掌握中的。”
“贺云班啊。”雍盛拿起字帖反复观看,颇觉满意,自言自语地嘀咕,“有些呆鱼啊,一下钩,就迫不及待地咬上来。你看这张,朕临得如何?”
“那奴才哪敢评说?”怀禄忙推辞,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夸起来,“以奴才这双俗眼看,跟从前相比,竟不像一个人写的,又端正又有风采,煞好看!”
雍盛听了,很是受用,屈二指掸了掸纸,矜傲道:“你懂什么风采?等皇后过来,再让她给朕校校笔锋,那才叫好看呢。”
怀禄扑哧一乐,竖起大拇指:“是,娘娘那手字,是这个。”
听别人夸谢折衣,雍盛更受用,孤芳自赏一阵,放下纸,抬头往门外张望,没来由冷哼一声,随手抄了本棋谱,索性踅到窗边坐下,研究一会儿棋谱,就往窗外睃两眼。
如此几次三番,怀禄忍不住笑道:“娘娘才遣人来打了招呼,说这几日忙着排练为太后祝寿的舞,抽不出空儿来看望圣上呢。”
“不来才好,眼不见为净。”雍盛蹙眉撇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会过意来,扭头嗔道,“不用你特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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