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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尤莱亚涣散的目光定格,头颅偏转,看向正对着墓园的窗户。他站起身,向大门走去,停在门边的衣帽架面前,那上面挂着提灯和枯木杖。
他站在衣帽架前发了一会儿呆。
照明用的提灯和被牧师固化过安抚魂灵仪式的低级神奇物品,这两样是每个守墓人的标配。在拉斐尔墓园时尤莱亚每日都要带着它们巡逻五次。但来到凛冬郡后,没有人再要求他做守墓人,也没有人每周来取走他的报告——他已经没有带着它们出门的必要了。
于是他没有放下手里的纸笔,径自穿过大门向外走去。
寂静的墓园中,正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一高一矮。他们的脚边丢着两只大包,地上散落着铲子和撬棍等工具,已经将石板挪开,正在合力把棺木上的土挖走。
尤莱亚无声无息地走到墓坑旁边,注视着他们对着棺木敲敲打打。他的袍子遮住了一盏藏在墓碑背面的昏黄小灯,矮个的那个抬手擦汗时忽然发现光线变暗了,一扭头看见背后多了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
尤莱亚眨眨眼,答道:“我是……”
哐的一声,一把带着泥土的铲子迎面敲在他的头上!
高个的盗墓者抬起头。他有一张跟尸体一样苍白僵硬的脸,眼神狠戾——正是他趁尤莱亚说话时突然跳上墓坑袭击。
但瘦削的青年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应声而倒。铲子被反作用力弹开,连带着高个盗墓者也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回墓坑。尤莱亚好端端地立在原地,蓝紫色的眸向上转动,看向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盗墓贼,顿了顿,又莫名继续上抬,望向头顶的星空。月光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撒下淡淡的绯红,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苍白石像。
“他也是「收尸人」?”还站在墓坑里的矮个盗墓者惊呼,“难道是值夜者?”
“我不是「收尸人」。”尤莱亚收回目光,惨白的眼瞳低头看着畏惧的矮个盗墓者,平淡地道,“我是「侵蚀者」███。”
——祂真正的名字与两声闷响一起响起,听起来就像装满水的袋子突然爆炸。
墓园重新恢复安静。
22
半透明的菌丝攀上灰红色的肉块,包裹着它钻入地底。空气中残留着隐约腐臭味,混杂着湿润的水汽,贴着地面浅浅地浮动,如同几条白雾构成的蛇在青年垂下的脚边流连。他坐在一块墓碑顶端,背后是被掘开一半的墓穴。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绯红的光如一层轻纱,将他笼罩在内。被月光所眷顾的青年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纸笔。白色的信纸上迸溅了几点腐坏的暗红污渍,将文字打断得七零八落。他用惨白的手指抚摸着血污,也抚摸着那些字迹,目光游弋,不知在思考什么。
塞西玛走进墓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支四人组成的红手套小队随他一同踏足墓园,追捕两名胆大妄为的盗墓者。他们在过去的一个月已经连续潜入四座墓园盗窃尸体,最后一次打伤了一名守墓人。根据受害者的口述判断,两人中至少有一人为低序列野生非凡者,大概率是「收尸人」。
本来这样的工作不必交由红手套,更不必由塞西玛亲自领队。但凛冬郡值夜者小队的占卜家占卜出那两名盗墓者已经察觉到值夜者的动静,将目标从凛冬郡内部转移至了郊外一座人迹罕见的小墓园——那恰好是「毒剂师」被收容的地方。
于是这起案件被转交给了红手套。为了保险起见,塞西玛特意嘱咐留在圣堂的同僚设置「安全时间」。一旦他失联超过三个小时就立即向上层报告,这才带人匆匆赶来。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名与黑夜女神教会达成未知契约的伟大存在看起来状态稳定,并未因为两名低序列非凡者的冒犯而动怒。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走进墓园的红手套们,不感兴趣地重新低下头,安静得就像墓碑上的装饰雕像。
现场很干净——指的是除了掘墓的作案工具之外什么都没剩下——对于这一点塞西玛并不意外。早在几个月前的廷根,他就判断出「毒剂师」是某种不介意、甚至很乐意吃人的存在。案件涉及到祂身上已经可以结案并封存档案,他谨慎地没有过多纠缠,迅速收拾了盗墓者遗留的工具包后便向依旧在发呆的尤莱亚行了一礼,退出墓园。
但他没能走成。
“我认得你。”尤莱亚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开口说道,“你是「黑暗」的眷者。”
他略显嘶哑的声音在夜晚的墓园里听来十分惊悚。塞西玛脚步一顿,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先离开,自己留下来应道:“是的,殿下。”
——身为红手套的三巨头,序列5的非凡者,塞西玛确实是黑夜女神的眷者之一,不过他平时很少得到神谕。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廷根,他在濒临失控时忽然昏迷,醒来后失控症状已经消失。教皇向他转述了女神下达的神谕,并帮他将那一日的记忆加上了一层封印,确保他不会回想也不会传播。
尤莱亚抬头盯着他,慢吞吞地道:“你不是祂。你是祂的锚?”
锚的概念在教会高层不是秘密,但他本身不是半神,对此的体会并不深,只能笼统地答道:“黑夜的信徒皆为我主行走于大地的锚。”
“活着的锚……”尤莱亚像是在自言自语,“活着的东西不稳定,会变化,会消失,不能作为锚。”
塞西玛:“……”
冷汗悄悄渗出他的脊背。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手提箱,那里面装着圣物。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也足够为他争取几秒传递消息的时间。想起某些仅在高层之间流传的神秘学知识,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活着的锚有助于维持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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