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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无眠-
次日,雨还在下。
虞白很早就醒了,甚至还没到早朝的时候。但外头湿冷,他又有伤,是不能再像之前跟着同去了。
抱着被子目送燕昭走远,他又躺着恍惚了会。再睁开眼,就看见人已经回来了。
袍角沾了潮意,她先换了身常服,又和他一起用了早膳。
以为她接着就要去书房,刚要说身上已经好些了、可以跟去陪着,就看见有下人撑着伞送来公文。
外间只有张矮案,膝上有擦伤不方便跪坐,不一会就见人搬了张桌案来。
寝室一转眼变成新的书房,细雨在室外淅沥,室内只闻纸笔窸窣。
安静中,燕昭伏案办公,他挨在一旁坐着,不一会又被抱进怀里。
时至中午来了侍女送膳,刚要摆在外间的矮案,又被燕昭止住,送去寝室外面。
廊下,两人并肩而坐,望着朦胧雨幕用饭。
“昨天说的野宴。”
燕昭指指外头,近在眼前下着雨的庭院,“凑合一下,不然晚些我又忘了。”
她到现在都还没想起那件被她遗忘的是什么。虽然,被她丢下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听见这话,虞白抬头望了望廊顶。
“真想露天吃啊?那不成喝汤了。”
燕昭笑了下,又看他被包着的手,“能不能行?真的不要我喂?”
虞白坚定地摇头。
早膳那会没醒透,推拒的话还没开口,嘴里就被塞进吃食。午膳这顿他说什么也要自己吃,左手捏着小勺,慢吞吞地往嘴里送。
燕昭侧头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对他现在来说,汤汤水水好像是方便得多。
刚想叫人去膳房另做一些,就看见雨雾里远远走来一人。
是从外院方向来,大抵是公事上有人找。
来人站在廊下,声音在雨里很轻:
“殿下,裴小将军从庄子回来了,正在书房候着。”
雨声之外的静了一瞬。
刚要说稍后便去,燕昭就听见身旁的人出声:“殿下去忙吧。”
一回头,少年恬静地看着她,眸底倒映着她和廊外的雨。
“我在这等你回来。”
燕昭静静看了他一会,倾身在人额前吻了吻。
唇瓣尝到微潮的凉,她轻声让他先回室内去,又吩咐随侍去膳房传些热汤。安排完了,她这才撑伞,朝外院书房走去。
少有地,虞白没听她的话,依旧坐在潮气氤氲的长廊里。
望着背影走远后,他放下了手中匙勺。
左手掌心有些擦伤,哪怕只是握勺这一会,也觉得疼了。
他视线在左手的层层叠叠停了一会,又望向包得更加严密的右手。
绢布雪白,但他仿佛还能看见昨天一闪而过的鲜红。
耳边雨声又近又远,春雨含潮,湿冷蔓延。
他慢慢拆下绢布,映入眼帘的,几乎可以说是狰狞。
身上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是因为自打入清风馆就被训导着保护皮相。手上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是因为自小父辈就告诫他,这只手往后要用来施针治病、行医救人。
或许是一直盼着沉冤得雪,他一直寄重望于这只手。
家中变故时父亲只来得及教他浅表针法,是他日复一日偷偷地练,用的还是刺绣的针。额角被人打破留下永久的疤,是因为他拼力护着的是自己的手,而不是头。
但现在,层层绢布包裹之下,是摔倒又悬吊肿胀不堪的手腕,和鲜红一片、血肉翻张的掌心。
虞白静静看了一会,再次抬头,望向面前的饭菜。
他没碰方才用过的小勺,而是伸手向一旁,拿起了燕昭那边的银筷。
只是五指收拢执筷的动作,手心就传来一阵刺痛。隐约有温热,大概是尚未结痂的伤口又溢出血,但他没管。
疼痛让知觉更清醒,他敏锐地分辨出了锐痛之下,那些麻的、胀的、迟钝的。
银筷探向盘中,夹起一块饵饼。
雨帘映在银筷上,像是筷尖在颤。可但凡细看便会发现,执筷的手真的在颤。
啪嗒一声,饵饼松脱,跌回盘中。
片刻后,虞白放下银筷。
又过片刻,他低下头,把刚拆下的绢布很慢、很慢地裹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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