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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林见清与病人结束通话已经十点多了,这位病人是她刚回国的时候接到的一个患者,当时有严重的焦虑症状,治疗了几个月情况有所改善,前段时间离开了z城,之后的治疗便都是通过电话进行。
&esp;&esp;结束通话的时候病人说:“林医生,谢谢你,我以为离开了z城会好一点,但是好像并没有。这边的阳光比z城灿烂,但是气候没有那边湿润,我好像不是很习惯,我决定出去转转,多换几个城市,或许会有我喜欢的,等我回来了再联系你吧。”
&esp;&esp;林见清例行公事针对病人的病情进行了一些叮嘱,最后想了想说:“换地方不一定能改变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走出来。”
&esp;&esp;病人叹气一般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呀,但是有时候,明知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也不想出去。”
&esp;&esp;明知走进了死胡同也不想出去。
&esp;&esp;挂断电话后林见清撑着下巴望着书房门口发了会呆,这段时间她经常这样,这是她以前几乎不会做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林见清基本已经不会再出现幻觉了,即便有时候会恍惚,也能很快意识到并清醒过来。
&esp;&esp;但有时候林见清又不可避免的因此觉得痛苦。就像现在,她非常清楚且清醒地知道宣朵就在门外,可能在客厅可能在卧室,她一推开门就能找到,但是潜意识里她依然有强烈的确认冲动,同时又被另一股力量拉扯着不要那么做。
&esp;&esp;给林见清治疗的医生是她在国外的导师推荐的,其实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导师就提过这件事。他们当时每学期都会有一个心理测试,不算考核也不计入成绩,相当于一次免费的心理诊疗,很多学生乐衷于“解剖”自己并将自己作为案例和同学探讨。林见清不算其一,她的报告结果一直很稳定。有次私下闲聊时导师说:“ara,你是一个聪明的学生,我完全信任你的理性和专业。但是聪明人有时候也可以求助,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一位我的朋友,她在临床上非常有经验。”林见清对此的回应是表达感谢然后一笑带过。
&esp;&esp;这次决定找医生,林见清给导师发了一封邮件,导师没有多问就给她推荐了这名医生。医生是a国人,叫alessia,恰好来中国访学交流驻地在z城邻城,收到林见清导师的信息欣然接受了这次邀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alessia就开门见山:“你可以不把我当医生,随便聊聊就行,你应该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我很少接同专业的生意,因为他们总是避重就轻善于伪装自己,这很不利于治疗。你不要把我放在对面,可以当我是倾诉对象,或者你熟悉的但无法开口的什么人。”
&esp;&esp;alessia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瞳仁碧绿,非常有蛊惑力。林见清对上这样的眼睛却依然觉得很难放松,采取了一些常规辅助手段之后林见清终于能开口讲自己的问题。香薰的作用下她的思维不自觉放缓,很多事的逻辑却并没有因此清晰,她只能从最近的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入手。
&esp;&esp;alessia:“你说你经常看到幻觉里的她,幻觉里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esp;&esp;林见清:“大部分是日常内容的截取,她在这里或那里做什么,看见我的时候会冲我笑。”
&esp;&esp;alessia:“大部分,那另外少部分呢?”
&esp;&esp;“她跟我说话我听不见。”林见清很轻微地皱了皱眉,“听不见,也看不清口型,可能也不是看不清,是我读不出来。她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esp;&esp;alessia:“你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觉的,或者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出现幻觉的。”
&esp;&esp;这次林见清停顿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esp;&esp;alessia:“是在你以为她死了之后吗?”
&esp;&esp;“……不是。”
&esp;&esp;前几次的治疗进展并不明显,虽然在药物作用下幻觉症状有所改善,但是焦虑情绪反而加重了,宣朵不在身边的时候,林见清甚至不能躺着入眠,总是要坐很久直到窗帘透进微光才能疲惫不堪地倒下休息一会,睡不了多久就又会醒来。
&esp;&esp;林见清和alessia沟通这些的时候alessia凝眉思索许久,斟酌着语气问:“是什么让你不放松?”林见清少见地迷茫了一会,没有立刻回答,alessia又问:“ara,你真的想要得到治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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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林见清的抽屉和她过分整洁的房间不一样,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很多东西,增添了一些生活气息。宣朵没有动林见清压在下层的规整好的文件,拿起了放在最上层而且摆放能明显看出不久前才翻阅过的一本书。这本书质地非常厚重,装订也很精致,宣朵将手放在封面上能摸到图案的纹理。
&esp;&esp;宣朵将书放在膝盖上打开了这本书,打开才发现其实这不能算是一本书,因为里面一个字都没有,说是一本画册更合适。宣朵将这本画册从头翻到尾,画里能辨认的部分只有一株植物,隐约能看出画的是植物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状态,但是整本画册却并没有按照一株植物该有的枯荣发展来刻画,每一页连续又割裂,中间甚至夹杂着几张画风都不一样,但是一些线条的走势却又能和上一张衔接。宣朵完全没有看懂。
&esp;&esp;宣朵将画册合上放在膝盖上凝神思考了一会,没能想出这里面画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打开又重新看了一遍。
&esp;&esp;林见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宣朵正停在某一页用手触摸纸张上浮凸的线条,听见动静抬起来,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esp;&esp;于是林见清的目光便往下落在她的手上,看见了她按住的那一张画。林见清朝她走过去,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esp;&esp;宣朵将手拿开给她看,想了想又问:“这是什么?”
&esp;&esp;林见清眼神落在那张画上,上面是交缠的几簇线条,部分揉在一起,部分伸展向不同方向,有红蓝黄三种线条。
&esp;&esp;林见清突兀地问:“你觉得这画的是什么?”
&esp;&esp;宣朵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认真看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给了自己第一反应的答案:“一朵花吧,玫瑰是吗?”想了想又不确定道,“或者不是花,是什么草……应该是一株植物。”
&esp;&esp;宣朵没注意到林见清听见她的答案时愣了愣神,林见清回答了她先前那个问题:“我一位学艺术的朋友的毕设。”
&esp;&esp;那也应该你吃醋
&esp;&esp;宣朵哦了一声,抬头看向林见清:“所以这画的是什么?”
&esp;&esp;林见清眼神在画上落了几秒,说:“没有一定的内容,看的人不一样看到的内容就不一样。”
&esp;&esp;“啊……”宣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正想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余光看见林见清抬了下手,要脱口的话就被打断了,转而问道,“怎么了?”
&esp;&esp;林见清的手在半空停了停,在宣朵脸侧虚虚抚了抚,然后将落下来的一缕发丝顺手勾到她耳后,有些迟疑地开口:“你……”
&esp;&esp;alessia的话刺了她一下,但反而让她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来,这段时间的“积极治疗”,林见清不能说不配合,几乎完全按照alessia的方案推进着走,但有时还是觉得无力,这也是alessia的感觉。alessia问她真的想要得到治疗吗,林见清当时的反应像被问了一个“题外话”,而作为心理从业者的林见清本人来说,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而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esp;&esp;因为她没有期待。对于治疗这件事,好的期待坏的期待都没有,对于治疗结果也全无所谓,哪怕她对宣朵说“我已经好了很多”,但林见清清楚,这只是一种交代。因为宣朵希望她去做治疗,所以她要给宣朵一个“交代”。但其实这也有点牵强,因为宣朵并没有说过“你病了应该去治病”这种话。是她在理解,是她在强求。
&esp;&esp;现在看着宣朵有呼吸、有温度、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林见清突然对alessia的问题有了答案。
&esp;&esp;“宣朵。”林见清叫她的名字。
&esp;&esp;宣朵:“嗯?”
&esp;&esp;“医生说……”林见清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很快展开,在宣朵面前“揭露”自己会让她觉得痛苦,又有一种难与人言的痛快。她放缓语气,看着宣朵安静的头顶,用了个不那么直接的说辞,“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esp;&esp;宣朵抬起头来看她,点了点头,虽然不了解但她还是知道这是什么病的,想了想说:“那你……感觉还好吗?”
&esp;&esp;林见清很快地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宣朵正很专注地看着她,眼珠在光线作用下很剔透,钟青有时候就会蹲踞在某个地方这么看着她,那眼神没什么企图和含义,就是单纯地“等”着她而已。林见清说:“这段时间治疗下来症状减轻很多了。”她没有提更加睡不着的事,停顿了一会突然说,“我不想治了,可以吗,好不好?”
&esp;&esp;宣朵呆了一下,不是因为林见清的话,而是林见清说这话的语气……是在对她撒娇?宣朵顿时无措起来,眼睛眨了几下,说话也结巴起来:“可……可以啊,你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
&esp;&esp;林见清有点想捏住她的脸让她不要乱动,暂时忍住了,问她:“你会害怕吗?”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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