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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他彬彬有礼的走过来,与傅畅对视一眼,又冷眼瞧着羊聃,问道:“彭祖兄(羊聃小字),‘恭为德,慎为行基,言则忠信,行则笃敬,’羊家《诫子书》你不会记不得了吧?”
羊聃微愣,不语。
荀邃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王尼,说道:“一个兵家弟子,寓居洛阳,毫无根基,还敢在此大放厥词,真是自取其辱!”
王尼羞臊了脸,恨意深切。
谢鲲避过傅畅,来到庾敳身边,笑道:“大人,荀家小郎君未免言辞太过,伤人颜面呐。”
室内正是人头攒动,争执不下,庾萱以寻父亲之由出了内院,和雨轻早已来到闲云阁门外,趴在那儿悄悄偷看,现父亲就在那儿,想要奔过去,却被雨轻拽住。
“知世,你没觉里面的气氛不大对劲,何苦自己没头没脑的撞进去,让别人笑话不成?”雨轻微嗔道。
庾萱点点头,可又心急,问道:“荀哥哥这般做,使家父左右为难,陈郡谢鲲乃家父赏识之人,可那个被责骂的王尼和谢鲲是好友,你说该帮着谁呢?”
“谁都不帮。”雨轻笃定道。
“啊?你就只是旁观看热闹啊。”庾萱耸拉着小脑袋,很是沮丧。
雨轻思量半晌,便附耳低语,庾萱闻之又惊又喜,连连点头,然后拨开人群,闯了进去。
“曾有云,‘樗蒲者,牧猪奴戏耳?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当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邪?’”庾萱站到父亲身前,大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的看着这个不到十岁女童,庾敳反而捋须大笑起来。
谢鲲投来赞许的目光,说道:“庾家女儿真是聪慧绝顶,来日可期啊!”
雨轻笑着朝里观望,心想西晋陶侃所言,总能派上用场。
这时,傅畅缓缓走出来,笑道:“知世怎能说出那番话,定是你告知与她的。”
雨轻含笑注视着他,摇摇头,道:“非也,非也,知世方才之言皆自肺腑,岂可妄断?”
“这定是庾夫人时常称赞的小才女了?”荀邃也走了过来,静静的打量着她,笑道:“上回听傅兄讲解算之法,甚觉新奇,今日得见真人,实乃荣幸之至。”
“不敢当。”雨轻低着头。
却见不远处有一奴婢双膝跪地,管事的人正训斥着她:“慌慌张张的,如此不懂规矩,你可知这是羊脂玉杯,是小郎君平日常用的玉器,竟被你这婢子失手打碎,当真该死!”
荀邃看到此景不由得皱眉,快步走了过去,俯身关切的问:“你可有受伤?”
那婢子眼眶噙泪,咬唇摇头,不敢言语。
不过雨轻却看到婢子的右手已被热茶水烫伤,红肿的厉害,颤栗中不时用小手帕遮盖着,一脸凄容没有辩解分毫。
“茶壶打翻,皆因来客太多,躲闪不及时所致,何苦再苛责于她?玉杯事小,她已受伤,也算惩戒,下次小心谨慎些就是了,你先下去吧。”荀邃温和的说道。
婢女叩,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郗遐见此,不觉笑道:“昔日孔夫子家马厩起火,孔夫子退朝回来先问“伤人乎?不问马”,道玄兄(荀邃字)今日之举与他如出一辙,人都说荀家小郎君宽厚待人,何不就将另一只羊脂玉杯送与我呢?”
“郗遐,这羊脂玉杯乃是祖父生前之物,岂可随意赠与他人?”荀邃微嗔道,走上前去,轻声道:“上回你毁了我的画作,又该如何呢?”
郗遐哂笑道:“实乃无心之过,何必计较呢?”
荀邃剑眉舒展开来,眼角弯弯,笑道:“那盘残局今日继续吧。”余光扫过雨轻,仍是淡淡的笑意。
郗遐从她身边走过,随即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光洁的脑门上一弹,嗓音里染着淡淡笑意,“什么呆啊,快去河边照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丑极了。”
雨轻怔怔,揉了揉脑门,心道:“你才该去河边舀一碗水,清清嘴巴呢!”
忽然从八角亭那边传来丝竹之声,隔着水,乐音悠悠,衣衫渺渺,好似妙音从天而来,让人神思飞越。
“雨轻。”庾萱这才笑盈盈的跑出来,贴耳道:“多亏有你,今日父亲在众人面前夸赞我了。”
雨轻看着她如此开怀,心里不觉有些许成就感,笑而不语,傅畅提醒着庾萱莫要只顾贪玩,白白让姑母担心,庾萱‘嗯’了一声,就欢快的和雨轻径自回内院。
和着柔和的丝竹管弦之乐,欣赏着曼妙舞姿,贵妇们在西阁楼用了午饭,觥筹交错间,尽显各家风姿。雨轻常听舅舅提及的鱼脍,今日就摆在席上,让她大快朵颐,很是尽兴。
席散,雨轻和庾萱依依告别,各自坐上牛车,转道处不忘挥手,甚是不舍。
途中,左芬面色微变,直直瞧着雨轻,说:“方才在闲云阁知世语出惊人,可是你所教?”
雨轻点点头,后又解释道:“闲暇时在一古书上——”
“又是偶然在古书上学到的,算数也是,是何书上所写,我倒是孤陋寡闻了。”左芬丝毫未信,只是摇了摇头。
雨轻不再吭声,更不想欺瞒母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左芬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雨轻,日后你要谨言慎行,像今日私自去男宾客处已是越礼,再不可做。”
雨轻点头,偎依在母亲的怀中,深知她的苦心,自己生母早亡,父亲不知所踪,眼下只有太妃一人照看着她,自然要时时规劝她,恐日后多走歧路。
左芬心内却翻江倒海,思量自己能护她到几时,难不成裴家人当真狠心如此,弃稚女流离在外,不问生死。左芬打定主意,为了雨轻,是要谋划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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