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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张夫人心下雪亮,放下了手中的一碗银耳羹,看着苻坚:“又是为了南征之事吗?天王,您真的下决心了?”
&esp;&esp;苻坚睁开了眼睛,看着张夫人,平静地说道:“当年孤派兵灭了你哥哥的凉国,这才有了你进了孤的后宫,这回孤要再去灭另一个汉人国家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esp;&esp;张夫人微微一笑:“有了天王的征伐,才有了臣妾这辈子的福气,可以侍奉天王,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
&esp;&esp;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苻坚本来脸上渐渐绽放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孤下定决心前,所有人都可以说话,这是孤公开宣布过的,孤看看你又能说些什么出来。”
&esp;&esp;张夫人咬了咬牙,站起身,跪到了苻坚的面前,先是叩了个首,继而直起身子,正色道:“臣妾听说,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都要顺其自然而因之,切不可强行违反天道,如果顺应天道,则功无不成,战无不克!”
&esp;&esp;“当年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大禹治水,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种百谷,让大地有了庄稼,因其时也;商汤,周武王率兵攻灭夏桀与商汤,因天下万民之心也!”
&esp;&esp;“所以有因而成,无因而败,这些都是历史上的经验与教训。今天朝上之人,绝大多数都说晋不可伐,连道安大师都这样说,臣妾不知陛下伐晋之因何在?!”
&esp;&esp;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个凉州的汉人才女,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而道理是如此地自然与纯熟,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继续说下去。”
&esp;&esp;张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书经》上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上天犹要因民之欲,何况是人间的君主呢?臣妾还听说,王者出师,必上应天时,下应民心,也会有各种吉利的兆头。反之,出师无名,倒行逆施,那是上天也不会保佑的。”
&esp;&esp;“若是您不信任人心,就请看看天时吧,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望天王明察!”
&esp;&esp;她说到这里,美目之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几乎泣不成声了,哽咽着说道:“天王,请您,请您把这当成一个妻子,对于自己丈夫的忠告吧,臣妾真的,真的害怕您这回会,会…………”
&esp;&esp;苻坚缓缓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张夫人:“你怕我会南征不返,失败是吗?这些天人感应的话,朝臣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孤要是信了这些,当年就不会伐燕,伐凉!就是攻灭你凉国的时候,这些臣子们也是各种理由来推脱,反驳。如果孤信了他们,现在你会在这里吗?”
&esp;&esp;张夫人默然无语,幽幽地叹了口气:“臣妾真的是,真的是不希望您有任何危险,这样在长安,不是好好的吗?”
&esp;&esp;苻坚冷冷地说道:“这军旅之事,从来是男人们所决定的,非妇人所知。孤很感激你对孤的关心,但是你没有说服孤,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esp;&esp;他说着,也不看张夫人一眼,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走,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一边传来:“父王,父王!”
&esp;&esp;苻坚的心中一动,看向了一边的柱子,后面冒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脸,正是他与张夫人所生的幼子苻诜。
&esp;&esp;苻坚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抱起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在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诜儿啊,这些天父王国事繁忙,没顾得上来看你,等忙完这次,孤带你去建康游历,怎么样?!”
&esp;&esp;苻诜微微一笑:“孩儿这些天按父王的吩咐,学习诗书中的道理,有些疑问,想向父王求教,不知父王是不是能解疑呢?”
&esp;&esp;苻坚微微一愣,转而笑着放下了苻诜,盘膝坐在他的面前:“好啊,居然学会主动来问父王了,很好,你说吧,有什么问题?”
&esp;&esp;苻诜看了一眼张夫人,直视着苻坚的眼睛,正色道:“孩儿听说,治国要靠贤人,作为君主,也要多听贤人的意见。用了贤人,国家才会兴盛,不用贤人,国家就会衰亡,是这样的吗?”
&esp;&esp;苻坚点了点头:“不错,是这么个道理。”
&esp;&esp;苻诜继续问道:“那请问阳平公,还有东晋的谢安,桓冲,是贤人吗?”
&esp;&esp;苻坚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他们都是国之大臣,当然是贤人。”
&esp;&esp;苻天王的逆反心
&esp;&esp;苻诜说到这里,也在苻坚面前跪了下来,叉手道:“阳平公是贤人,更是国之谋主,他劝父王不要征伐东晋,您不听。而谢安和桓冲是东晋的贤人,天王却要征伐他们,不听本国贤人的话,却要征伐有贤人的国家,又没有出兵的合适理由,这是孩儿所不能理解的,还请父王解惑!”
&esp;&esp;苻坚的脸色一变,站起了身,厉声道:“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esp;&esp;苻诜咬了咬牙,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却是神色坚毅:“没有任何人教儿臣说这些,是儿臣自己读书时的疑惑,如果因此而冒犯了父王,还请父王责罚!”
&esp;&esp;苻坚的眉头紧锁,转头看了一眼张夫人,她也是伏身于地,长跪不起,苻坚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冲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发火,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却带着一丝坚定:“此事到此为止,国家大事,非孺子可知。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为何父王会这样了。”
&esp;&esp;他说完后,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这对母子一眼,径直就走向了大殿门口,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孤这些天要筹备南征的事情,没时间过来了,你们好自为之,有事的话让内侍来传话。”
&esp;&esp;长安,城外,汉朝皇陵。
&esp;&esp;昔日雄伟气派的汉朝皇陵,经历了改朝换代和兵祸战火之后,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只有那些零落的石马石俑,还诉说着这些伟大皇帝的事迹,慕容垂与姚苌策马游走在这些残垣之中,护卫从人们都远远地隔在几十步外,山林之中的走兽飞鸟的叫声时不时地传来,林风吹着二人的脸,却是神色平静,没有那想象之中的得意笑容。
&esp;&esp;姚苌“吁”了一声,停下了自己的坐骑,他抬头看着天,神色变得黯然:“吴王殿下,你可知道,为何今天在下要约你来这里呢?”
&esp;&esp;慕容垂的脸色微微一变,吴王还是他在燕国时的王爵,到秦国之后,多年来他当过侍郎,当过将军,当过京兆尹,也爵至国公,但就是没有再封为王。
&esp;&esp;慕容垂一下子就明白了姚苌的意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我吴王了,姚将军。”
&esp;&esp;姚苌微微一笑:“家门不幸,多年来一直流落中原,依附于各个政权,先父曾经是石赵帝国大将,先兄也曾经在东晋当过将军,至于在下,倒是入了前秦后才有官职,不过我想吴王也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并不希望再这样永远居于人下了,我们羌人也是优秀的民族,并不是生来就要给人统治的。”
&esp;&esp;慕容垂淡然道:“可是天下的共主只有一个,要么统治人,要么给人统治,没有别的路可走。今天将军来这里,是要跟我商量今后天下的瓜分吗?”
&esp;&esp;姚苌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佩服吴王的文韬武略,但秦国毕竟是超级大国,带甲百万,你就这么确信他们赢不了东晋?要是秦国真的灭东晋成功,那天下一统,只怕我们世世代代都要成为苻秦家奴了。”
&esp;&esp;慕容垂微微一笑:“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难道就看不出东晋军队的强悍战斗力吗?若说君川之战前,我还有点担心此事,但现在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秦军此战必败无疑!”
&esp;&esp;姚苌叹了口气:“就靠这几万新练的北府军?吴兵向来轻果,打顺风战时一往无前,但逆境之下却是很容易崩溃,你我多年将兵,深知此事,这些北府兵更是以江淮流民为基干所组建,流寇习气严重,若是苻坚亲率大兵,以苻融,梁成,石越,张蚝这些大将宿将统兵,只怕北府军并非对手啊。”
&esp;&esp;慕容垂摇了摇头:“谢玄是非常优秀的将领,他能放弃淮北一年之久,故意骄纵彭超与俱难,如果苻坚倾国之兵来伐,他一定会把战线退到淮南一带,拉长秦军的补给线,北兵深入两淮,临近大江,时间一久必然因为水土不服而战斗力下降,当年石勒都做不到的事,苻坚又怎么可能做到?”
&esp;&esp;姚苌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若是他大军不去两淮,而是改从荆州方向突破怎么办?看起来桓冲的荆州兵虽然凶悍顽强,但战斗力并不如北府兵,如果给他攻克了江陵,顺江而下,那北府兵两面受敌,也不能支持吧。”
&esp;&esp;慕容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放心吧,荆州那里苻坚一直交给我来打,他是不会去的,而且以他的性格,外表宽厚,但内心却是非常要强,这回你可知他为何要逆满朝文武,妻妾儿子的进谏,一意孤行要打东晋呢?”
&esp;&esp;姚苌的双眼一亮:“你是说他是在赌一口气,不想给外力所左右?”
&esp;&esp;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苻坚本身就是弑杀前任暴君苻生而得位,并非正统,而氐秦更是以戎狄身份,趁着中原一时内乱而得登大位,这点他清楚,谁都清楚,这回大殿激辩时,苻融一激动也直接挑明了此事。正溯在晋,这是天下人心所向,不是他靠假仁假义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能改变的。”
&esp;&esp;“所以苻坚不得不用汉人王猛来治天下,以汉人的儒家经学那套来治国,也就是假仁假义那些,虽然让他的天下看起来平定,但这是在压抑他内心的本能,也压抑那些想来中原花花世界过好日子的氐族人的本能,要是不能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那氐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esp;&esp;姚苌笑道:“所以苻氏自己的宗室都会造反,就是因为没有什么特权和优待。吴王,你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你是说苻坚也给压得太凶太狠了,现在没了王猛的约束,就想回归本性了?”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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