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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丹正思索着明日如何推进港口开放的谈判,冷不防被一声带着酒气的喝问打断思绪。
努尔哈连理手里攥着酒杯,他盯着谢清风问萧云舒道,“皇上,臣斜对面那位大人看着有些面熟,莫非是当年在边境斩我堂哥努哈巴尔特和表弟努哈赤斯的谢清风?”
“这位谢大人看着文质彬彬,倒是不像能在战场上斩将夺旗的模样,莫不是臣认错人了?”
萧云舒放下手中的玉杯,目光沉静地看向努尔哈连理:“谢爱卿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当年边境一战,正是他力挽狂澜,斩将退敌,护我圣元朝边境安宁,何来认错一说?”
萧云舒这话一落下来,几乎全场的目光都在谢清风身上了。
不止是金蒙国的使臣。
还有圣元朝自己的百官们。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好高的评价。
谢清风如今不过是个四品顺天府府丞,只是掌管着京城的民事、狱讼等事务,在人才济济的朝堂上实在算不得起眼。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四品官员,竟能得到皇上如此高的赞誉,怎能不让人惊讶?
要说从龙之功,跟着萧云舒从皇子开始的老臣可是不少,他们可从来没有得到过萧云舒这么高的评价。
户部尚书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沉,酒液晃出了些微。
吏部侍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当年在六皇子府陪萧云舒读书到深夜,手把手教他处理奏折,如今皇上却对着一个半路提拔的府丞赞不绝口。顺天府的那些案子哪一件不是按律条断的?换了谁去做府丞,未必就比谢清风差,怎么就担得起“文能安邦”了?
更有几个年轻的翰林,交头接耳时语气里满是不屑。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一个年轻翰林低声嘀咕,“当年那场战役那么惨烈,多少将士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凭什么功劳都算在他头上?”
这话虽轻,却还是传到了旁边几位老臣耳中。
大理寺卿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少说几句。但他自己心里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谢清风在临平府当知府确实有几分章法,可比起朝堂上的运筹帷幄终究是小打小闹,怎配得上安邦定国这样的评价?
谢清风突然被萧云舒这高评价给推到了风口浪尖,在心中苦笑着,皇上住口啊!他只想默默地苟着。
谢清风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陛下谬赞了,臣实在愧不敢当。”
他起身躬身作揖,腰弯得极低,“当年边境一战是万千将士舍生忘死,臣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分内之事。若论功,该记在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头上,臣不敢独揽。”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云舒,目光诚恳道:“至于如今在临平府任职,更是微不足道,本就是地方官的职责,臣只是尽力而为,不敢称有什么章法,更谈不上文能安邦。”
“臣深知自己才疏学浅,能得陛下信任,担任四品府丞,已是天大的恩赐。往后唯有更加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方能不辜负陛下的厚爱。”谢清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谦逊与诚恳。
这番话既给足了萧云舒面子,又巧妙地将功劳推给了众人,也表明了自己只想安分守己的心思。
萧云舒看着谢清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自然明白谢清风的想法,他是个懂得藏锋的人,不喜欢张扬。
努尔哈连理“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原来真是谢大人。”
谢清风迎着努尔哈连理的目光,不闪不避:“是。”
努尔哈连理脸上的古怪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咧开嘴,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狠厉,“好一个是字,谢大人倒是坦荡。”
谢清风与努尔哈连理对视,目光平静无波:“使者说笑了,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有命,谈不上坦不坦荡。只是不知使者今日一再提起旧事是想为亲人报仇,还是想借此生事?”
萧云舒也听出努尔哈连理的恶意,这是明晃晃对着自己的爱臣谢清风来的,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似是在警告:“努尔哈连理,今日是上元节,不谈旧战。”
“臣知错。”努尔哈连理却像是没听见,反而举起酒杯对着谢清风,“只是觉得谢大人是位英雄,想敬杯酒罢了。草原人敬重强者,哪怕是敌人。”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底朝天地亮了亮:“谢大人若不敢喝,倒显得我金蒙国小气了。”
萧云舒握着玉圭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眼底的温度一点点沉下去,心中暗忖:努尔哈连安究竟在想什么?派这么个看不懂眼色的蠢货来朝贡。
上元节的宫宴本是维系国家邦交的场合,这努尔哈连理却步步紧逼,对着谢清风穷追猛打,当真是没把圣元朝的规矩放在眼里。萧云舒的指尖在玉圭上摩挲着,若此时作,反倒落了下乘,他将目光望向谢清风,想看看他是如何反应的。
就在这时,谢清风缓缓站起身,目光中带着丝冷意,“使者既以英雄相称,谢某愧不敢当。”他抬手取过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但草原人敬重强者的规矩,谢某倒愿领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了几分,清晰地传遍大殿:“今日在此殿中,你我分属两国使者,当守邦交之礼。使者若真心敬酒,谢某自当奉陪,可若借着敬酒之名行挑衅之事——”
谢清风将酒杯往案上轻轻一磕,清脆的响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圣元朝的酒虽然烈不过边境的风雪,却也能让不懂规矩的人,记起什么是分寸。”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倒置,滴酒未漏。
努尔哈连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草原人最吃直来直去的一套,谢清风这番话既没失了礼数又明晃晃地怼了回来,让他想作都找不到由头。
“谢大人果然痛快!”努尔哈连理闷哼一声,转身抄起酒樽又灌了几口,倒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狼狈。
殿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却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萧云舒端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谢清风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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