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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景洹笑意更深,“自然。阿衍是朕的亲弟弟,又不眷恋皇权富贵,朕会护着他。这背后的背叛与丑陋真相,朕也不会让他知晓。”
谢经年没有回应,微微垂了眼睫。
薛景洹望着他,满眼都是这人冷月一般的模样。
他恍惚想起,初见谢经年时,他站在薛景衍身边,出尘绝艳的翩然,四野姝丽黯然失色。
薛景洹再次开口道,“你死之后,他才会福寿绵长。”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你不要怪朕狠心毒辣。生在皇家,便不能有软肋掣肘。无欲无求,才能保身。可阿衍身边有你,永远都会被温柔小意牵绊。一个无法保持冷静的人,是不能在这世上平安活着的。”
谢经年轻轻一笑,“是。我已命定,不该去牵绊他。”
“你去吧。”
薛景洹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弯了脊背。他将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赤金上镶嵌的灿烂明珠触手冰凉。
高位孤寒,从坐在这里的第一刻起,他便知道。为着山河万里,从此自己再没有了真心。
即使连自己的亲弟弟,他也是不放心的。这么多年,薛景衍的才略计谋他都看在眼中。天长日久,难免多生变故。所以他将薛景衍当成一把利刃,以他威胁谢经年连番出手为自己清扫前路。
等有一日,谢经年死了,薛景衍也就是世上一个失了心魄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威胁到自己的。
这很好。薛景洹想。可他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深深埋下头,不愿去看眼前那人清冷绝尘的幻象,许久才吐出一口浑浊的呼吸。
他的私心——爱而不得便欲亲手毁掉的丑陋,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宣之于口。
出了宫门,层层暗云的缝隙里泻出了一点天光。追影抬头望了一眼,心想这一点微弱的辉芒如何驱散冬日的苦寒。
忽然觉得手臂一沉,谢经年原本还算挺直的身体已经靠着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血色全无的面孔上,精致的眼睫静静的垂着,比结了冰的水面还要沉寂。
——他是真的累极了。
“公子……”
薛景衍行至乌苏以南,所见的官宦就越发难缠了。这些人大多受长公主的摆布与庇护,长久以来官官相护,盘节的势力根深蒂固。他软硬兼施,能够收拢的也就寥寥几个。
夜来风急,薛景衍辗转难眠。一边想着如何能替皇帝把这边事情料好,一边又万分牵念栖月阁里的人。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谢经年的模样。清冷的,温柔的,眉眼含笑的,还有那一日泪盈于睫的。
他忽然想起临别那一日,他在萧肃的冷风里抱紧谢经年,几次三番要谢经年等他,那人却似乎始终都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薛景衍猛然坐起身来,心里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来,他下意识握紧了柔软的被褥。
他想快些回去,快些回到他身边去。
也就是这时,他房间的门忽然被沉闷地敲响,外面传来无咎的声音,“殿下,你睡下了吗?”
薛景衍心里微微一抽搐。
他愣了片刻,起身去开了门。无咎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站在他面前,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殿下,你要我查的事情我查清楚了。”无咎声音有些喑哑,他看着薛景衍的眼神有些失措,又似乎有些悲悯。
薛景衍让他进来,自己却撑着门框没动,他在害怕。害怕无咎带来的消息究竟如何。
“我去了江先生的顾乡荊州,查到了他年少时的一些事情,”无咎小声说,“江先生与先帝荣妃少年相识……后来荣妃入宫,三年以后江先生也进了王城……”
“还有,”无咎艰难开口,“殿下,我审问了江先生身边的亲信旧人,都说……”
“说什么。”灯火下,薛景衍的声音如同凝结了一层冰霜。
无咎跪下身去,“昔日殿下和皇上与勤王博弈对峙时,江先生……江先生曾多次暗中与勤王相见。殿下,我将其中几次他们记得清的时间算了下,都是我们被算计重创的前夕……”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薛景衍的脸色,只看见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桌案一角,骨节发白,筋脉暴起。
“勤王失势而终后,江先生,与长公主也多有往来……”
“还有其它的吗?”薛景衍冷冷发问。
无咎头低的快要撞到地板,“王君——王君补身的药材里,被江先生下过毒……随他去过长公主府的近身侍从坦白,王君与长公主,早已划了界限……所以,这些年来,王君只怕是担了细作的虚名了……”
薛景衍没有回应,无咎也不敢抬头。直到他面前的地面上落了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
桌案的一角已经刺破了他手掌心,可他的手却没有放松,更多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原来,原来。
薛景衍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想起那封信,想起那一日在书房里,谢经年冷面持剑的样子,想起自己刺穿他胸口时温热的血,一幕一幕,逼得他浑身震颤不已。
怎么能对他说那么多诛心的话,怎么能几次三番的刁难他。
那一剑刺穿他单薄的胸口时,他有多疼?
薛景衍自己上惯了战场,皮肉之苦却还是会觉得疼痛难熬,可是谢经年呢?
他想,那人怎么能生生受下这一剑,又是如何做到亲手握住锋利的雪刃,将长剑抽离自己的身体的?
那样多的血,染红了地面浸透了衣衫,触目惊心的红,仿佛还在薛景衍眼前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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