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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道:“等等!我还没问你,你准备弹什么?”
季淑然摇了摇头,她也未曾听过。
“没事的。”姜梨还得反过来安慰她:“我很快就回来。”她说着,就要离开,却被柳絮一把抓住袖子。
“听上去像是某个地方的小调。”二房的卢氏眼睛一亮,“莫不是梨丫头在庵堂的时候,跟山里人学的?”
柳絮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珠,对姜梨道:“怎么办,到你了!”
这倒有可能。
姜幼瑶对此殊荣也很高兴,笑得更加灿烂,同考官行过礼,不紧不慢地走下校验台。
姜梨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她仍然没有弹拨琴弦,只是坐在古琴之前,清唱着对全场人来说都十分陌生的小调。
这在之前的女学生中是没有的。
“青荷盖绿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正在说话的功夫,姜幼瑶的琴曲已接近尾声。她漂亮地完成最后一段收音,琴音顿止,很快,校验场上便此起彼伏地响起叫好声和鼓掌声。
她的声音清越而温柔,澄澈得如同一汪未被人现的溪水,宁静而活泼,随着春日积雪的划开潺潺流动,挟卷着日光和晨露,朝霞和晚风。
姜梨微笑,的确如此,要让长养在闺房里的千金小姐去领悟雁群开阔疏荡,天大地大的豪迈淡泊,这似乎有些痴人说梦。别说是千金小姐,就算普通人上了年纪,也未必会接触到。
像是山间里的采莲女第一次遇到心上人,少年少女懵懂的感情一触即,迅芽成长成茵茵绿树,花草芬芳。
“你说得也有道理。”柳絮听着听着也觉出味来,不过又摇头道:“琴心二字,说得容易,可哪有那么轻易就能触碰得到。有些琴师,就算终其一生,也无法碰到。咱们明义堂的学生只怕更没有人能拥有,意境这事,领悟得到,也太难了吧!”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我的三妹将这《平沙落雁的确弹得炉火纯青,但是她弹一千遍,哪怕一万遍,只要没有领悟到意境,摸到琴心,她的琴声里就一定会缺少一些东西,她就不是最好的。”
那少女沉迷于情人的微笑之中,将满腔柔情寄于月光,她真是单纯又可爱,她本是快乐的,但爱情也教她变得忧愁了。
柳絮认真地听姜梨说话。
爱情真好,爱情让一切变得可爱,让人忘记了春日和夏日是如此短暂,秋日已经来了,冬天也不远。
“《平沙落雁弹到最后,作曲人出世事险恶,不如雁性的感悟。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乐声静美绵延,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皆宜,姿态轻盈。”姜梨细细道来:“但是因为姜幼瑶的琴心里少了一份‘淡泊’,所以她的琴声里就少了一点‘轻盈’。”
她就唱:“昔别春草绿,今还樨雪盈。谁知相思苦,玄鬓白生。”
“琴心?”柳絮愣住。
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姜梨道:“可她没有琴心。”
四季变化,唱歌的女孩子最终也是一场空待,然而华年已逝,不知是岁月蹉跎,还是蹉跎了岁月。
“她弹得……真好。”柳絮艰难地开口,似乎十分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然而众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比起去年来,今年的姜幼瑶和他人的距离又狠狠拉开了一截。
姜梨的声音很好听,她的歌声更好听,不知不觉中,校验场上的人竟也被这清脆的小调吸引,沉迷到了那个甜蜜又忧伤的梦境里。
她的不甘心,并没有被任何一人注意到。此刻的姜梨,也正在看姜幼瑶的校考。
有人喃喃道:“这小调是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过?”
姜玉娥不甘心极了。
“不知道。”旁人摇头:“不像是燕京腔调。”
为什么出生在大房不是自己?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偏偏是庶子?若是平民之家也就算了,可姜家三房,为何就自家最普通?
挨着永宁公主不远处,沈玉容猝然抬头,盯着那个台上的少女。这歌,她听过……
姜玉娥想着,分明自己也不比姜幼瑶差,但只因大房有钱有势,便能请最好的先生。自己要是也能和姜幼瑶一样跟着那些名师学琴,自己自然也能在校验场上出风头。
这是桐乡流传甚广的一民歌,叫《子夜四时歌,桐乡的姑娘们大约人人都会唱,姜梨唇边的微笑浅淡,她也唱过的。
话虽如此,季淑然的笑容却是遮也遮不住,眼里的得意让姜玉娥觉得刺眼。
台下,萧德音蹙起眉,不知在想什么。惊鸿仙子有些惊讶,师延仍是一本正经,没什么表情,绵驹却是乐得手舞足蹈,竟然对惊鸿仙子道:“这小姑娘有意思,琴乐一项从来比的是琴,她却唱了歌,这歌还不错!”
季淑然道:“玉娥可别捧着你三姐,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笑你三姐不知天高地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三姐日后要学的还很多。”
“那也不行。”惊鸿仙子好声好气地解释:“若是不比琴乐,她也只能算取巧,对别的学生不公平。”
姜玉娥听了心中十分不爽,想着姜玉燕这会儿捧着姜幼瑶作甚,可季淑然也在身边,便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当然了,三姐自来聪慧,在琴艺一事上又多有慧根,今日的头名必是三姐无疑。这《平沙落雁旁人都不敢挑,只有咱们三姐敢,还弹得挑不出错处。要我说,再过几年,燕京城就没人是三姐的对手了。”
绵驹撇了撇嘴,正要说话,突然现了什么,乐了,道:“什么取巧,你看,国公爷也被她的歌吵醒了。”
姜家席上,一向沉默寡言的姜玉燕此刻也忍不住道:“三姐弹得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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